其中一人回來,發現了他。
薛懷瑾聽見他叫喊的聲音,甚至不敢回頭看,第一時間連滾帶跑,抱着盒子就是逃,連摔好幾個跟頭。
他一路跌撞跑到路上,還算命好,遇一行人路過,還有一隊的護衛。
“幫幫忙,我遇上劫匪了。”他跑着就貼上去,也不管是誰。
裡面的人或許是憐他落魄,讓護衛救下他,還邀他進馬車裡同行。
薛懷瑾抱着木盒狼狽走到馬車前,臉上全是黃泥。衣服上就更不說了,原本青綠的刺繡都已變成髒黑一片。
他透過縫隙間看到裙擺,“叨擾了”,掀開車簾坐進馬車,不敢看那姑娘。
馬車行進起來,路面不平,颠簸。
薛懷瑾察覺車中香味有些熟悉,擡眼果真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林茉。
她好似不太高興。二人對上眼神,她冷淡問,“你逃難了?”
“沒有。”他看了看自己,渾身髒兮兮,說是乞丐都不為過,又承認,“算是吧……”
她不追問,從包袱拿出銀子,“我要回槐縣,到前面你自行回去,我就不送了。”
「這是在……劃清界限?」薛懷瑾一下灰心了。
他不曾想,自己會以平生最狼狽的面貌出現在她面前。若是此刻袒露心迹,未免有些窘。
可若是不說,下了馬車,以後還能有機會再見嗎……
他作不經意問起,“你回槐縣做什麼,什麼時候回來?”
林茉這次回去,是為見父母族人。而何時歸城,她沒有想過,否則也不會帶這麼一馬車的東西。
她回答一半,“祭奠。”
這冷淡拒人千裡的語氣,讓薛懷瑾更灰心了。
他不看林茉遞來的銀兩,隻看着她眼睛,生來第一次覺得委屈,柔弱眼眶漸漸濕紅。
“你怎麼了……”林茉原本漠然的目光軟下來。
他不說話,攥着木盒的手更用力了。隻見他眼睛眨巴一下,淚珠滾落。
平日隻愛追着别人打的人,如今自己掉淚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或許隻是為了讓眼前的人憐愛憐愛自己。
林茉注意到他的手血肉模糊,以為他是因受傷落淚,立刻在包袱裡翻找藥膏。
她慌亂翻找,裡面東西叮當作響。
薛懷瑾見她為自己着急,反倒心疼起來。臉上雖挂淚,但破笑抹掉,“不找了,我是來送你這個的。”說着,他拿出那支钗。
林茉見之,心慌停驟,轉而變成撲通撲通的緊張。
二人去珠光澗時,他送了林茉一支钗,另包起來帶走一支。正是這支紅金珠钗,黃金鑲嵌紅寶石,姑娘出嫁會選的樣式。
“我在我娘妝匣裡見過形似的,是她從娘家帶過來的。在珠光澗的時候我便想送你,不過那時不太合适。”
在衣裳上擦手,他繼續解釋,“前些日子我被爹娘綁住,可不是不想來找你。李玉姑娘,我也早已同她說清楚了。”
解釋完,他忽而擡眸,笑意依舊,隻是少了嬉鬧,“你可知我接下來要說什麼。”
林茉或許知曉,還是搖頭。
他手擦幹淨,拿出珠钗,從未如此認真:“我知你獨立于世不易,如今父母已去,再無家可歸。我想以此钗為證,一世做你的歸處,可好?”
林茉怔住。
一切發生的不算快,但她卻還沒有反應過來,尋常而不可得的幸福就在眼前。
她未說話,隻是微微點頭,盈眶熱淚已說明一切。
薛懷瑾還記得二人第一日見面時,她拿着刀喊打喊殺模樣,不似現在這般溫柔。
他不願看她落淚,輕輕擦去眼淚,“你當初将我捆起來打的時候,可不是這樣。”
林茉回憶起自己認錯人,還把人打一頓,忍俊不禁。
看她笑了,薛懷瑾正了正她肩膀,小心将珠钗插進去。
婚嫁之钗配喜泣的姑娘,正合适。
二人相視一笑,欣喜與甜蜜。
随後薛懷瑾随林茉返回槐縣,一同祭拜她的父母族親。
對林茉而言,這便是帶他見過爹娘。
而對薛懷瑾來說,在墓前的是承諾,也是保證。保證她們的女兒不再是孤身,萬家燈火,有她一盞。
“我會照顧好她。”薛懷瑾在心中起誓。
一旁的林茉持香祭拜,閉着眼,心中說着想告訴爹娘的話:“爹,娘,放心吧。我已有了歸處。”
祭拜畢,二人一同起身離開。
寂靜墓碑前,香燭随風燒得更快,直到整個燃盡。
槐縣當夜,明月繁星高照,夜白似日。整個院子灑滿月光,明亮透澈。
林茉無眠,從房中出來。恰巧薛懷瑾也睡不着,在院子裡,沐浴月光之下。
她問:“你也睡不着?為何不來找我。”
他回:“我想,許是我知你會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