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聽來,還是有些不相信,“這才多久,他真的會這麼沉不住氣?”
“對你來說,可能不會。對他來說,他會。”大皇子手中持着魚竿,一種盡在掌握的表情。
他這樣的自信不是空穴來風,而是真真實實體驗過他的狂妄。
十歲時,兩人同在宮中受教。教授二人學業的都是舉國盛名賢師,四書五經,治國理政,無一不通,無一不曉。
大皇子自小勤學苦讀。興帝越是不看好他,不正眼看他,他越是認真苦學。
隻因一個老師說過,“陛下會從你們二人中選定儲君。而被選中的那個,一定是學識通達、心懷天下,既有謀識又心懷百姓之人。”
于是他心中埋下一顆種子:原來成為一個合格的儲君,父皇就能正眼看自己。
自此,寒來暑往,他皆如一地苦讀。到了冬天,凜風吹得他手起凍瘡,但為了清醒些,他依舊大開窗戶,寒來暑往,他就在小院的書桌前,始終如一。
長此以往,授課的老師都對他稱贊不已。好話不知怎麼傳進興帝的耳中。
那日,興帝如往常一樣,來看二人授課。
不過不同往常的是,他居然提出要與自己去禦花園逛逛。
大皇子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其實那日興帝問了些什麼,他都記不清了,他隻記得那日的禦花園,群芳分外紅豔。
可惜一切美好的事物都不長久,越是珍貴,越是來不及抓緊。
二皇子對此很不滿,犟着性子,說是死也不要與大皇子一起學習。于是興帝散了學堂,讓兩人各聘老師,在自己的小院學習。
自從學堂散了,興帝就再也沒有找過大皇子。不幸的是,他不來,二皇子倒成了小院常客。他開始瘋狂報複,帶着宮女太監來鬧,又或者是為難大皇子的下人。
還好很快二人便各自有了府邸,年歲也長了些,二皇子再不幹這種幼稚的事情。但他那毫無顧忌、肆意妄為的性子從未更改。
大皇子對他的脾氣很了解。
“前些日子,我故意借些公務的由頭,每日幫那些大臣報進展。或許他以為父皇現在喜歡我,他已經是怒不可遏。”
淩雲追問:“可這隻是猜測。”
大皇子吐出些話,“是猜測,所以我買通了裡面的人,他們會适時向他釋放信号,我也派人散播了些言論,就看他信不信。”
淩雲聽了,怔住一秒。
前些日子,眼前這人還因與興帝身邊人有聯系,而自我囚禁。轉眼,他又真的與他們沾上瓜葛。
對此,淩雲隻能說他這樣的膽大有謀,實在令人倒吸涼氣。
交談之後,他答應大皇子,親自出城跑一趟。
出了大皇子府,二人發現人群都在往出城的方向走。二人正好順路,帶着疑惑穿進人群中,一路走,最後來到祭壇。
薛情此刻就站在台上。
她看着下面熙攘的人群。黑壓壓的百姓站得很緊,他們無一例外,皆帶着敬仰,帶着對生活的期盼,将目光投來。
薛情上一次這樣面對百姓,還是繼任儀式,她呼吸一沉。
「那時候他們也這樣,好像真的自己真的能夠救下他們……可無論過去還是現在,自己都無能為力。」
不過從今天後,一切都會變得更好。
興帝和孫懷海落座在祭祀台右側,太陽直射太曬,左右兩側都有宮女為他們扇風去熱。
孫懷海擡頭看了看天,讓人告訴薛情,“可以開始了。”
薛情接到話,并未立即開始。她先以人太多為由,借來一小支禁軍。然後親自安排他們将整個祭祀台圍起來,并下令不準任何人在中途進來。
立春也被她攔在外面,她提醒薛情,“女使,我記得每一步,你給我揮手,我來安排他們剩下的人。”
祭祀是儀制繁瑣的儀式,上祭品、焚燒等環節,都是提前安排好了對應的宮女或太監,隻需薛情一聲令下。
她沒有啰嗦,隻是回答一個字,“好。”
回到偌大祭台中央,薛情隻是一個渺小的點。她深呼吸幾口,一想到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她就無比緊張,整個心髒快跳出來。
她籌辦這次祭祀,隻為将自己置之死地。與其說緊張,更不如說她是激動,是期待。
星紀獻祭後,她在悲痛中想了很久,終于想通了。
如果想走出一個囚牢,最好的辦法便是毀掉它。對于女使這個位置來說,也是一樣的。與其苦心思索如何逃跑,不如就從裡面破出來。
既然興帝和百姓對此深信不疑,那就先讓他們相信,然後再親手摧毀這個編造的美夢。這樣一來,就算不能自己活着離開,以後也絕不會有人再走上這條舊路。
說做就做,所以薛情想了各種辦法促成此次祭祀。
她低頭,深呼吸幾次後,用隻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師父,我不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