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寰輕哼了聲,約莫不是在表達生氣,因為他接下來要向千潤解釋一個她壓根沒往那想的疑點:“你是不是想問,為什麼給胎兒灌注妖血就能把他變成穩住結界的陣眼?原因很簡單,妖族的血,是輪回之血。”
是嗎?前半輩子一直在做石斛精、好不容易才跳出輪回的千潤怎麼一點都不知道呢?
“輪回的某些節點會産生念力,有的人反其道而行之,為了利用這個念力故意制造出輪回,根本不在乎被選中的人會遭到怎樣的折磨。”
“是嗎,怎樣的折磨?”反正罵都挨了,石頭做的千潤無情無義地頂着他的話問,說什麼二王子生來就是堕魔的好苗子,原因難道不是強把人族和妖族合二為一了嗎?
甯寰正要開口回答,夜間無風,放在一旁的燈籠卻忽地熄滅了。
看到燈籠上描繪的朱槿花,千潤脫口而出:“殿下近來常在夜間出門?”
甯寰橫着手指搓搓鼻子,移開了目光:“扶桑宮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人,憑什麼不能是别人半夜溜出去呢?”
他要這麼狡辯千潤就沒辦法了。不過,察覺到長輩中的某個人對自己不懷好意這點是肯定的,他自然不會坐以待斃,明裡暗裡總要付出行動,唯一的問題是看不清真正的敵人是誰……
稍等,莫非這也是一種表象?畢竟醉酒後黑臉僞裝脫落一事被甯寰明知故昧,千潤雖滿腹狐疑,也始終有意無意地在忽視這件事,隻盼着加快腳步完成任務,這一篇就能翻過去,加之前面也是吃夠了口無遮攔的苦頭,便把兩瓣唇掖入口中,牙齒壓在上面,以免說出什麼不該說的,尤其是在甯寰面前她不該知道的。
千潤想靠發呆逃避,頂着雞窩頭的甯寰卻像故意要激她發表見解似的:“就是晚上出門又怎麼了?都學你似的,小酒一喝人事不省,兩腿一蹬睡到大天明?扶桑宮又不跟瓊華居一樣夜間設門禁,我就是半夜跑出去打架,打完了還喝酒,還賴賬,還爬到虞山山頂上唱歌,我是湯虞國唯一的太子,誰敢對我有意見?”
“誰都不敢,太子殿下您做什麼都是對的……”千潤拼命憋住了的意見是:失眠症的确有緻人失心瘋的可能。
遠處有亮光閃了閃,她趕忙抓住機會扯開話題:“咦,殿下有白頭發了?”
“絕無可能。”
此處光線微弱也照不到鏡子,但甯寰的否決就是如此笃定:“就算你的頭發全白了,我都不可能長出白發。”
“好好好,殿下永遠是青春紅顔美少年,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
換好蠟燭,以符法整理了儀容儀表,甯寰籠着袖子在前面帶路,千潤則小碎步跟在一旁打燈籠。通往正殿的路上,突然,從黑暗中竄出一條人影——
“什麼人?”千潤急忙揮舞着燈籠杆沖到前頭:“殿下小心!”
甯寰不為所動:“你先看清是誰再喊打喊殺。”
原來戒備的光照向的不是舅,而是一步一颠走過來的他王叔——醉意比舞劍那會兒還深,方才他是在角落中澆灌一叢……怎麼又是你,山茶花!生在王宮也逃不開這樣的宿命嗎,山茶花?
“你跑到哪去啦?夜裡風大,快回宴上去吧,王兄正要找你商量事情呢!”澄王通紅着臉亂嚷嚷一氣,把手伸進衣襟裡,卻不是要抓癢,而是掏出一個信封來,“等等,王叔剛得到一個好消息,你先聽完了、高興完了再回去——就在昨夜,無量門翠微子出關啦!”
千潤眉頭一皺:這又是哪位高人?
“翠微子朱微道長,你師傅呀!”澄王興高采烈地捏着信封往甯寰胸口遞:“整整十年啊,總算是複蘇出關了,正在快馬加鞭趕回無量峰,焱兒你說說,這是不是天大的喜訊?”
甯寰的師傅?複蘇出關了?說明他之前是——假死?
一下子得出這個結論,還不是因為千潤曾聽過不少這樣的小機巧——通常情況下,混沌世的人一旦死亡就會進入輪回,不可能在上一個輪回中死而複生,甯寰三年前所謂的“死而複生”,估計也是少年人靠體質強健硬熬過來了,而凡人修道者大都好面子,這個有道号的翠微子肯定是羽化失敗給自己找台階下呢,隻是十年避世害苦了自己的徒兒,還浪費人家幾盆好昙花——連晚輩都好意思騙,多半也不是什麼正經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