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荊棘在計劃内,所謂子母蠱必定也是故意露出來讓人看到的。當身邊人都吓得四散而逃時,甯寰卻在拍手稱快,即便領子被揪住,面上也是笑意不減:“喲,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怎麼,不覺得很精彩嗎——”
回答他的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恰好無念和太醫趕來,一見這場面,駭得雙雙跪下。
千潤的一對拳頭,合則為岩石,分則為鐵闆,甯寰木然把頭偏在一旁,嘴角立竿見影地高高腫起。
侍衛們最先反應過來,正欲沖上前,被甯寰擡手制止。片刻後,他把臉轉回來,直勾勾地看着千潤,要質疑的卻不是“你敢打我?” 而是:“你确定?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就為了這事?”
越說越起勁,最後嚷嚷起來:“我爹還在這看着呢!”
千潤的意見是:你爹?我管他去死!一個活到四五十歲都沒點别的愛好、除了堅持強搶民女的小屁孩,若把柱子比國王,後者更像擺設,前者才是棟梁,她那點骨頭裡面挑雞蛋的好感早沒了,隻怕溫玉疲累過度,關門的手腳不夠麻利!
氣勢是有了,可她還沒想好從何罵起,喘着氣,身體劇烈起伏,于是又被甯寰抓住機會搶白了幾句:“我王叔也在這!不看僧面看佛面,你有沒有把我們湯虞國最尊貴的兩位大人放在眼裡啊?何況你不是最喜歡一碗水端平嗎,他們在無量峰百般折磨我,逼得我不得不離開師門逃回老家,結果還是擺脫不掉這群惡鬼,那你說,我要是再不十倍百倍地還手,今後還活得下去嗎?我何罪之有啊?我不過是和鏡面一樣如實把他們的惡行返還回去而已,再說這裡是我家,我還不能橫着走啦?你是來替天道設定新規矩的嗎?那就請你把眼睛睜大了好好看清楚!隻準拆東牆補西牆,不準東牆報複回來?這個天道還有天道嗎?”
說得話越來越不着調,語氣卻是難以察覺地逐漸恢複冷靜,還帶了故意挑釁的意味。
千潤知道他有恃無恐,強迫自己不要失去理智、進而又被繞進圈套,便拿一件一件的事實跟他對賬。
“你這叫如實返還?可笑,難道息言也把你臉上的肉都削沒了?”
“啧,煩不煩啊,說過多少遍了,将領屠了城,百姓為什麼要沖進金銮殿刺殺國王?息言躲在那兩個蠢貨背後出謀劃策,他才是罪魁禍首,擒賊先擒王的道理你不懂?”
“你還橫?”千潤差點沒給他另一邊的臉頰補上一巴掌,“懂點好聽的話頂屁用!你這個家,我也算是看清楚了,要麼不顧死活地把你趕出家門,要麼表面和善、背地裡謀劃搶你王位,要麼被色欲控制頭腦、連親生孩子的性命都保不住,這種姑息養奸的長輩不在乎你将來怎樣,我看在眼裡,可不能不管教你!”
說着說着,千潤開始質疑自己:她來這裡的目的不也是姑息養奸嗎,為什麼想也不想就跳出來制止甯寰的惡行了?
……這是因為她和凡人姑息養奸的目的不一樣!她可不希望未來的魔尊是一個殘暴又胡作非為的禍害,所以她這巴掌沒扇錯;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父親和師長都沒盡到職責,她隻好代表天道把惡果塞進甯寰嘴裡了!
“哦?”甯寰杏眼圓睜,原本疾言厲色的語氣奇異地放緩了不少:“你現在跟我講這個?我還以為你是睜眼瞎呢,原來隻是不會吵架啊……”
這有什麼值得高興的?千潤最看不慣他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沖他揚了揚拳頭:“不準笑!把那種邪物當作壽禮,你有沒有考慮過王後的感受?難道你那東牆是王後拆的嗎?在阖家團圓的壽宴上、衆目睽睽下鬧出這等事,叫你母後将來怎麼擡頭做人?”
甯寰完全不辯解“我又不是故意的”,隻揪着字眼反問:“嘁,還以為你有多公正,結果隻是嘴上說說——你要是真關心壽星,那就别隻問責我一個人,你看在場有誰是真把賀壽當回事的嗎?不過是借這塊寶地,炫耀國力的、炫耀恩寵的、拉攏鄰國的……喝多了耍劍的,一個個都在給自己搭戲台罷了,憑什麼我就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