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想怎樣?讓千潤把他的父母長輩按在地上拿雞毛撣子抽?光是想想那畫面都覺得荒唐。
到了這步田地,千潤也不是顧及誰的顔面,她隻怕又讓甯寰感覺到了某種肯定,趁她睡着時提着燈籠跑出去,把血親的頭顱割下來種到花盆裡。
目睹超乎常識的血腥場面,是人都會厭惡、回避、想方設法預防再次發生,到底是誰會覺得暢快啊?反正不是千潤,所以千潤覺得自己做得對。
她之所以堅持站在這裡,是因為琅嬛隻對她開放一小半,而文字沒有記載的真相毫無保留地陳列在此,好不容易等來一個機會,她必須把最基本的事搞清楚:“合二為一導緻魔化的條件究竟是什麼?不隻是異族之間互相依存這麼簡單吧?我在問這位道長,太子你不要插話。”
千潤隻是不擅長精微的術法,常用的傍身小伎倆還是信手拈來的,事到如今也不怕當衆施展,法陣的維護者愛發現不發現吧。被推到一旁的甯寰乖乖閉上嘴,那道士則應聲回話:“說來也怪,若說子母蠱的煉化尚對蠱籠的來源有些要求,借這種手段入魔就更簡單了,幾乎隻需嵌合互相排斥的兩種實體,就已經成功了一大半——越是水火不相容的,越容易沆瀣一氣,嵌合後本質發生了改變,又無法歸類成新的種族,除了濁冥地,哪還有容身之所?”
“相互排斥……”千潤低低重複了一遍,“可以詳細說說嗎?是不是隻有從頭至尾無一處不互斥的才可以?”
“非也,隻要有一絲絲相斥就能成,反倒是識别為‘同類’的條件更加苛刻。”
“同類互相嵌合會怎樣?”
“弱的一方會被強的一方吞并。”
差不多可以了。千潤藏在袖中的手快速結印撤去仙法,在場人從渾渾噩噩中恢複過來,隻剩甯寰還在歎氣:“水木豐茂、火土相生,說白了還不是弱者變成強者的養料……”
他上前扶起無念和白跑一趟的太醫:“起來吧,今時不同以往,當年阖宮太醫全都被請走了,今天好歹還有你這條漏網之魚,看來父王還是有些長進的——可以了嗎?”
澄王不知何時回到了席上,抄起酒杯,稀裡糊塗地接腔:“可以什麼?”
甯寰沖他笑笑,旋身邁步,施施然走向空出來的寶椅,抖一抖衣擺坐下去:“你們都看到了,映雪看似醉酒失德,實為本性畢露,成天玩忽職守、以下犯上、錯勘賢愚、是非不分,還膽敢擾人清夢!來人啊,把她拖下去!”
立時,千潤被闊别幾日、手勁不減的暗衛們按住,從神色各異的賓客之間穿過,一言不發地被押出了清輝門。
她早就猜到會是這樣的結局,否則甯寰哪裡下得來台,隻是他等到答疑解惑完畢才按律懲治出問題的宮女,說明揭露真相也在他的授意下……那麼湯虞國的百姓也不至于全都被蒙在鼓裡了,這可不是仙人幹涉的結果,還得感謝他們的太子并不糊塗——快逃命吧,趕緊逃命吧,醒一醒啊,不要再相信大人物的鬼話了!
無念當然聽不到千潤的心聲,她隻對表面發生的一切做出反應,縮在柱後,大有兔死狐悲之感。她聽得出太子雖夾帶了一些真心話,但本意是想把映雪抹黑成一個瘋女人,聽令者就算不同意他的說法,也要給他身下的寶椅幾分薄面。
壽星不見蹤影,澄王、太子都各歸各位,宴會還要繼續下去、隻能繼續下去。他們不僅新開了幾十壇酒,還把樂坊的人叫回來助興,無念曾在家鄉觀賞過一種名叫“骷髅幻戲”的表演,今時今日目睹這樣的畫面,身在其中的人映入眼簾,恍然與記憶中木偶匠操控的提線骷髅重疊在了一起。
就這樣通宵達旦地飲酒作樂,直到有個宮女踩着天邊的雷聲跌跌撞撞闖進來,滿面悲戚地附在太子耳邊說了幾句什麼。
甯寰的反應異乎尋常地平靜,還有心情調笑:“最後一個跟她待在一塊的不是溫玉嗎——哎,這麼一說,你不也……”
那侍女急切地辯解了幾句什麼,甯寰眼珠子一轉:“映雪?映雪就更不可能了,剛才這裡的人都看到了她是怎麼維護王後的,急起來居然連我都打,說明她是王後派來盯梢我的眼線,那幾筐雪梨不還是你交到她手上的嗎?像這種愚忠的東西,給她再多好處,也斷不可能謀害自己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