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頭便毫不猶豫地落在了甯寰因病而蒼白的臉上。

他倒下，星衍身邊的随從弟子又補上一腳。

好痛的一腳。骨頭都斷了吧？

千潤不敢再看，心驚肉跳地把身子背過去。

拳腳像雨點一樣砸将下來。雨點？不止如此，屠夫把肉剁成臊子才有這種動靜。

甯寰在吐。他急于向師兄——師傅失蹤期間，他唯一能選擇的抱團對象——投誠，要忙着偷匣子，還要盯着師傅離開才好溜出來，沒來得及吃早餐，除了酸水還能吐什麼？

血。

以及一些叮叮咣咣的東西。

牙齒掉光了他還怎麼吃飯？

餓到快死時把粥從那個血洞灌進去就是了。

“活該”。

其實可以再打重些。

不過，哪裡來的車裂聲？

衣服大概也跟着碎了。接着是脖子被勒緊的聲音……即便如此，甯寰還在艱難地掙紮，喉嚨裡拼死發出困獸的聲音。

差不多可以了。

“還不住手！”

和預想中的一樣，身為領頭弟子，在這個時間如廁歸來的星循一定是最早出現的英雄。

見了甯寰——千潤目前還不敢回頭看的甯寰，沉穩如他也不由得發出驚呼：“你們下手也太重了！甯戚、甯戚！你還能動嗎？快去請朱長老，不不、快去請掌門來！”

這倒奇了，他說的不是“代掌門”。

掐好時間，朱長老提着兩壺果子茶不請自來。

星衍等人已被按住跪倒，臉上都挂了彩；甯寰，或者說堆放了一些甯寰的那塊地方被弟子們團團圍住。星循發現了千潤，行個禮，叫衆人給她讓開通道。

和地上的甯寰對上視線，千潤就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了。

真慘啊……

都是她害的。恨嗎？現在還不行，還需要發酵，等到他最沒防備的時候再開壇，大喝一聲“沒想到吧”并哈哈大笑，他就和恨一起被封入壇底了，永遠地。

千潤不清楚自己說了什麼、演得像不像。她控制着雙手，把簡單的外傷治療法術限定在一個凡間修道者該有的程度。

她也不清楚時間過了多久，甚至日後回憶起這段，隻剩下大段大段的空白。然而聞訊前來的還是代掌門，嘁，發生了這樣的慘劇，還以為她能一睹掌門真容呢——不過是個幹巴老頭，就是被車裂了都出不了眼前的這麼多血，神秘個什麼勁兒！

沒用的白雲子是來幹嘛的？來幫她把甯寰一筐裝走的。

端着那個筐，行進的方向大概是瓊華居，千潤的五髒六腑終于也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沒人看着就好辦了，她可是清淨天的仙人，完全有能力一下子把這幾具軀殼修複成一具。

本來也是這麼打算的！七零八落的魔尊可統領不了濁冥地，她隻盼望這段疼痛又屈辱的回憶能長久留在甯寰腦中，不斷地折磨他的精神，叫他睡不着覺。

——仙人是這麼要求區區一介凡人的。然而，停下腳步，千潤卻發現，帶來疼痛和屈辱的是她，她卻替凡人把一切都忘了。

她都幹了些什麼？

好想吐。

——千藥園的石斛軀殼，不至于脆弱如此。

可是憑什麼……凡人為了變成魔尊可以七零八落，主導這一切的她卻仍舊是個仙人？

鏡中的自己也回答不出。被注視的時候，她先是一愣，唇邊的一抹笑容随即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