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内的窗戶很多,光線明亮卻不刺眼。
十字架的項鍊垂于胸前,身穿黑色長袍的牧師站在教堂正前方,聲音悲戚。
華沙的同胞們
我們的民族、國家陷入了巨大的災難
侵略者摧毀了我們祖輩居住的房屋、奪走我們兄弟姐妹的生命
土地不再是我們的土地
國家不再是我們的國家
現在,隻有上帝知道我們會走向哪裡
忘記過往鄰裡間的摩擦
抛開一切可能會分裂我們的龌龊、嫌隙
讓我們緊緊團結起來
保護我們的同胞親人
我們祈禱吧
教衆虔誠地祈禱,抽泣聲不絕于耳。
坐在教堂後排的程舒隐約明白了納粹為什麼連牧師也要槍斃,不僅是因為牧師也屬于知識分子,埋藏更深的原因應該是,在宗教信仰濃郁的地方,牧師具有的凝聚力、潛力是巨大的。
但凡牧師有點覺悟,帶煽動性的演講多來幾次,這就是德國人從内部分裂波蘭的一塊大絆腳石。
……
離開教堂,絲絲縷縷的寒意從小腿往上侵襲,穿長裙出門的程舒裹緊身上的呢子外套,她冷得直打哆嗦,開始後悔沒在裙子裡面再穿條褲子,褲角往上挽幾圈,外面也看不出來,少凍一點是一點。
拄着拐杖的托馬斯神情悲痛,顯然還未從剛剛的禱告中走出來。
挽着老人慢慢走,程舒的注意力集中在大街小巷貼滿的各種海報上……拿着秤的猶太人笑得奸詐、吊詭,秤上一端是人,一端是金币、鈔票,小心猶太人的紅色字體被加粗、放大。
“現在我們接管了波蘭……”
軍用卡車上一個國防軍拿着喇叭喊話。
聽不下去的程舒讓托馬斯下台階小心,自己被人撞了一下。
“抱歉”,溫和的男聲語速很快。
黑框眼鏡下是一雙沉穩的眼睛,沒等程舒開口,步履匆匆的男人已經離開,她又回頭看了一眼,好像是上次奧斯庫救下的那個人。
“舒”,托馬斯眉頭緊鎖,“你真的不願意去昂布拉休克家做工嗎?我還是覺得你在那更安全……”
回過神來的程舒搖搖頭,到酒館上班和德軍有接觸,危險也是工作那會有危險,住德國人家裡,那是24小時有危險,想想深更半夜反抗組織的人扔個火進來,她跑都跑不赢。
雖說波蘭正面打不過,但遍地開花的遊擊就沒歇過……傷養得差不多的約瑟夫已經離開,臨走前跟她一起和托馬斯聊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暫時歇了老人運輸武器裝備的心思,是的,運輸武器裝備,程舒剛聽到那會CPU都燒壞了。
想起來就頭疼,深吸一口氣的程舒對托馬斯微笑,“老先生,我們去排隊吧”,他們出門還有一件事要做。
愁眉苦臉的托馬斯點了點頭。
波蘭總督府于1939年10月12日設立,漢斯·弗蘭克被任命為波蘭總督,驅逐波蘭人、隔離猶太人的準備工作提上日程。
咖啡色的木桌上有一沓表格,身穿岩灰色軍裝的國防軍右手拿着筆,左手按住紙做登記。
“名字、職業、住址。”
“維克托·福特、牧師……”
牧師也在這?程舒好奇地探頭看一眼,腦袋被按了回去。
!倍感驚悚的程舒沒敢回頭,直到身後的國防軍軍官走過,她松了一口氣……是和萊恩玩得好的那個,叫什麼來着?弗朗茲?好像是這個名。
總算登記完,往回的路沒走一半,刺耳的鳴笛聲近乎在耳畔響起……哪個倒黴德軍這麼沒素質?吓一跳的程舒轉頭看到車後座的埃裡希,蔚藍色的眼瞳裡充滿戾氣……誰惹這個活閻王了?
擋在前面的車很快讓開,程舒還沒來得及為某個不幸的人點蠟,肩膀被人按住。
“程舒?”弗朗茲笑得相當開心,“你上次說做糕點要的材料,我們弄到了,你下午能給我們做嗎?”
“……我下午要上班,明天早上做可以嗎?一早上就好”,程舒猶豫片刻,德國也是美食荒漠嗎?這三個出來怎麼一天天淨想着吃。
下意識皺了皺眉頭的弗朗茲問道,“你在哪上班?”
“生命之水,一個酒館”,心跟着顫了顫的程舒想自己不該和弗朗茲讨價還價的,這人她也不熟,說不準就把她斃了。
想着還是去請個假,程舒剛張口,弗朗茲就說他們明天沒空,不過他可以去酒館幫她請個今天的假。
心裡苦哈哈的程舒面上笑哈哈,推拒自己回去路上正好請假,不勞煩弗朗茲。
“那好吧”,弗朗茲無奈般聳聳肩。
……這是在演她吧,程舒反應過來。
自從宣布波蘭總督府成立,街上巡邏的國防軍明顯多了起來,按理來說,酒館的生意應該更好,但實際卻更差。
打着哈欠的老闆聽到程舒要請假,一臉不高興地同意了。
回到約瑟夫家沒兩個小時,三個國防軍的大爺敲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