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匆匆挂了,可見真的在忙。
大理石餐台上放着幾個精緻的打包盒,盒蓋内積攢了厚厚一層水汽,滾熱的菜已經放成溫的了。
黎許靠着椅背環胸,盯着這些菜不知道想些什麼。
快九點時,辦公室已經有老師改完了,從負責判改大題的老師的系統裡分了些出來幫忙批改。
有個年輕老師看到了什麼,托着下巴歎了口氣:“現在的學生真聰明,力學題把所有的力學公式全默寫了一遍上去,真是讓人欣慰。唯一可惜的是這張滿天星的試卷要我改。”
坐在觀虞旁邊年長的女老師笑了下,邊判題邊分心說道:“肯寫就不錯了,早幾年不會就不寫,大片大片的空白都是零分,數學組那邊連解字都不寫的,可把老鄭氣的半死。”
大概是任務完成的差不多,閱卷組的氣氛倒比剛開始要輕松很多,你一搭我一搭地聊着天,聊着聊着關系親近起來,就開始談自己了。
甘組長說起自己剛進玉山中學當老師的青蔥歲月,講述巨大的教學壓力将一位靓仔熬成了如今頭頂地中海背後多小話的雞狗驢男人。
“你們知道什麼叫雞狗驢麼?就是……”
“知道——”衆人拉長聲音相視一笑:“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幹的比驢多。”
大家紛紛笑起來,無比認同工作對容貌的摧殘程度,感歎要結婚還是早點,但凡多等兩年,相親市場斷層下降。
閱卷組裡有位老師姓羅,常常視他人的感情波動和人情改變為枯燥教學生活中唯一樂趣,眼睛刷地一亮:“小觀,你跟小趙怎麼樣了?”
不料話題突然轉到自己身上,觀虞笑了下:“挺好的。”
年輕教師之間相互介紹不是什麼稀奇事,更何況趙組長有意告訴所有人他侄子不是大齡剩男,就在觀虞答應接觸的第二天,老師圈就已經傳開了。
羅老師追問:“怎麼個好法嘛,在約會麼?”
在座的大多都是前輩,很喜歡觀虞,平日裡對她也很照顧,觀虞順勢提了兩句。
“周一到周五工作沒空,周六周天偶爾會一起探店,他眼光很好,吃得很開心。”
“喲——”
老師們笑起來,觀虞也笑了。
羅老師奇道:“小趙那孩子性格是挺不錯的,長的也秀氣,就是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大了還沒找對象。”
有人知道點消息,巴巴地說:“聽老趙說,小趙讀書的時候談過一個,後來分了,感情挺深的。剛入職的時候老趙給他介紹,他總拿這個當借口。”
旁邊人撞了下說話的,他後知後覺意識到什麼,尬笑道:“不過現在應該是走出來了,好幾年前的事了。”
觀虞笑笑并不接話。
門口突然傳來門鎖轉動聲,衆人擡頭看過去,一個年輕女人拎着一袋子東西推門進來。
她穿着一身裁剪利落的風衣,頭發散披,唇紅齒白,眉眼懶散卻帶着一種攻擊性。外面風有些冷,大衣腰帶緊扣着,顯得她身材更加修長,一框一景,如宣紙上雪染的墨竹般挺立。
“觀虞。”黎許敲了敲門。
觀虞從人群中站起,有些意外:“你怎麼來了?”
耳邊耳釘閃爍,黎許大步流星穿過工位,手插着口袋,鞋跟哒哒哒,壓迫感如雲壓浪,把一個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辦公室走出了國際T台的氣勢。
黎許将袋子重重放在桌上,音調冰冷:“送飯。”
衆人被她這副尋仇的架勢壓得不敢開口,辦公室鴉雀無聲,隻剩立式空調嗚嗚地送風。
黎許拿出一盒菜,尚來不及松開,手背被人貼住。
觀虞輕輕摁住了黎許的手,突出的指節抵着她的手心,像握住一把粗石:“可以等一會兒麼?”
黎許的掌心貼着飯盒,燙的發紅,手背上是她的手,黎許忽然翻轉手掌,觀虞的手指順勢落在了她的掌心,纖長的,雪白的,貝殼似修整圓滑的指甲泛着粉色。
那一瞬間,黎許腦子裡莫名其妙地閃過這隻手被‘小趙’牽起的樣子,大概很軟很滑,好似手心劃過了一束真絲面料。
她面無表情,收緊了一點手。
觀虞詫異于這突如其來的過分親昵,反射收回手,正要開口卻被黎許的話打斷思緒:“怎麼?有人已經送過飯了麼?”
觀虞微微一愣:“沒有。”
她以為是黎許誤會了什麼,指向門口的警示标識:“辦公室不可以進食會打擾到别人,再等我一下可以麼?”
“那不就得了。”黎許仿佛沒聽見她後面的話,将打包盒一樣樣地拿出來。
觀虞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她和黎許對視了一秒,在那一秒鐘,觀虞确定她是故意的。
桌面有些滿,黎許将那一堆書和手提包推至一旁,騰出位置放飯菜,好似覺得這樣還不夠,她揭開蓋子,打包盒上的水汽和油漬飛濺到屏幕上,誘人的飯菜香味充斥着辦公室。
羅老師被香味勾着鬥膽往那邊看了一眼,觀虞半側着身子,看不見表情,但他能感覺得出來她現在的心情一定、絕對不是高興。
做完這些,黎許沖她一揚下巴:“吃吧。”
觀虞靜靜地看着她。
黎許:“要我把筷子拆開送到你手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