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樹棠緩緩地睜開眼睛,燦爛的日光射不進陽傘内這片陰涼,她雖還有些茫然,可全身心有種說不出的靜谧惬意,舒舒服服地懶腰剛伸到一半,這才忽然驚醒,意識到自己現在正在柳老師家的後院。
她臉頰潮紅,額頭和鼻梁上沁着一層薄汗,神色驚慌,難得的現出了一種可愛的孩子氣,柳見純不由得淺淺一笑,故意裝作賞花的樣子,給她留出空間:“醒了?”
“我睡着了?”虞樹棠語氣還在發懵,明明腕上戴着手表也想不起看,“不好意思老師,過了多久了?”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柳見純道,“才過了二十分鐘,現在還不到一點半。”她将玻璃杯向虞樹棠處推了一推,裡面是冰涼的蘇打水,她趁小樹睡覺的時候端過來的。
還沒徹底清醒過來的小樹沒有那麼疏離了,柳見純看着她三口兩口把蘇打水喝完,明亮的瞳仁顫了顫,又成了一個禮貌而專注的注視,那個冷淡的小樹在幾秒之間回了來:“老師,我們什麼時候回學校?”
“現在就可以。”柳見純說,她站起身,剛伸出手,虞樹棠已經搶先一步把杯子拿了起來。
柳見純說:“放到茶幾上就可以。”她停了一停,站在了樓梯口,沒跟着虞樹棠往客廳裡走,“小樹,你稍等我一會兒,我去換身衣服。”
虞樹棠應了一聲,不過沒有依言真放到茶幾上,而是帶到水吧台沖洗了一遍,嚴絲合縫地放到了置物架上的空位裡。
她慢慢地走到客廳,她不知道别墅上層的光景,不過她想大概和一樓是類似的,簡潔現代的裝修下,溫馨生趣的小細節比比皆是。
客廳的沙發邊,還放着一架仙人掌造型的書架和一隻毛茸茸的駱駝造型坐凳。
毛茸茸的駱駝嘴邊就是仙人掌,這擺放一定是經過特地調整。虞樹棠望了一會兒,鬼使神差,很小心地坐到了駱駝凳子上,拿手揉了揉它絨乎乎的大腦袋。
沒來由地,一種純然的喜悅從她心底生發,像一條小河一樣,豐沛地在她的四肢百骸流淌,将她的一顆心也浸得軟綿綿的。
這種喜悅是沒有任何條件、沒有任何門檻的,不需要她取得多好的成績,得到多好的證書,也不需要得到媽媽的評判,如此珍貴的,卻在這樣一個微小的時刻毫無原因地發生了。
虞樹棠摟了摟駱駝的長脖子,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居然有點傻乎乎地拿腳尖踮地,試圖像搖搖車一樣前後搖晃一下。
柳見純一邊下樓梯,一邊輕輕地撫平自己絲質襯衣上微小的褶皺。她下了大半樓梯,襯衣也整理好,這才把目光擡了起來,一看之下,她一怔,立即把腳步給停住了。
虞樹棠正高高興興地坐在駱駝凳上,柳見純從樓梯上都能遙望的見這棵小樹臉上的笑容。即使距離很遠,她卻仿佛看見小樹頰邊那枚小記号般的笑弧在閃閃發亮。
真可愛。她情不自禁地笑了,一動也不動,連呼吸都放緩,不想打擾小樹的這一面。虞樹棠剛想拿臉頰蹭蹭駱駝的絨毛,剛才她已經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舉動了,也實在不差這一件,她側過臉,沒能如願貼住駱駝,倒是先看到了站在樓梯上的柳老師!
她先是渾身一涼,随後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從脖頸到臉孔全是一片火燒火燎,簡直是無地自容!
柳見純随手捏住了自己袖口的紐扣,很從容地裝作剛擡起眼的樣子:“小樹,我們現在走吧?”
虞樹棠匆匆地跨過駱駝坐凳,她不知道柳見純是真的沒注意到還是體貼地裝作沒注意到,隻好努力使自己也顯得自然一點:“好、好,老師,我們走吧。”
柳見純提前開了空調,車廂内十分涼爽,彌漫着淡雅的無花果香薰氣味。她沒想到剛才還能看到小樹與平時截然不同的那一面,可轉念一想,小樹在生活中可能就是這樣的呀,看着是那樣冷淡疏離,實際上對親近的人,應該就是個可愛的大女孩,隻是這一面,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輕易展示給自己這個并不熟悉的老師。
那點微妙的喜悅又是一閃而逝,她面對小樹,總是沒來由地因為一點小事而欣悅甜蜜,但都是捉不住的,留下來的隻有漫長的苦悶和遲疑。
她開車從西門進,先在研究生公寓停下了。虞樹棠一邊解安全帶,一邊心裡仍有些尴尬,頰邊帶着點淺淺的暈紅,不過還是不忘認真地對柳見純說:“老師,輕松騎活動這周六,你要是方便的話,一定聯系我。”
“好。”柳見純笑着答應了,其實已經暗暗地下定決心,自己絕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