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到達的第一家商鋪是專營書畫與刻章的書畫鋪，掌櫃顯然是提前得到了消息，早早地就帶着自己的心腹在店門口翹首以盼。

心腹是個眼亮心明的，遠遠的便瞧見了中島敦他們的車駕，提醒着掌櫃走前幾步，好能在少東家面前第一時間刷個臉。

中島敦也不負他們的期望，待人待事溫和有禮，隻是在他們逐漸放下警惕，以為這位小郎隻是臨時起意過來看看時，中島敦突然提出要到賬房去看賬簿，把他們打了個措手不及。

但少東家發話，哪有人敢說一個“不”字？掌櫃也隻好在前邊引路，要帶着二人往存放賬簿的賬房走去。

可要到賬房去，那就得經過刻章匠人們的工作間，近日江南那邊刻章售的極好，匠人們一早就到了鋪子裡來幹活，此時正是做的熱火朝天的時候。

為了采光和健康着想，工作間的窗與門都是大開着的。因此要從工作間那邊過去，必得吃上一口刻石章落下來的石灰才能通過。

才剛離得近了一些，芥川龍之介就已經止不住的咳了好幾聲。

中島敦當即對他說：“你留在正廳吧，我去檢查賬目。”

芥川龍之介卻并不喜歡因為身體原因被人照顧，正想開口拒絕，就聽中島敦小聲說道：“最中央挂着的那副畫不大對勁，你仔細看看，如若真的是我們想的那樣，小心别讓它逃了。”

芥川龍之介本也覺得正廳有些問題，隻是一時說不上有哪裡不對，就隻好先和中島敦一起去看賬而已。

現在連中島敦也有這種感覺，那就是八九不離十的事了，他也不認為中島敦會诓他，于是點頭答應了下來。

掌櫃見此，将自己的那位心腹留了下來，本意是想讓芥川龍之介差遣，但芥川龍之介并不讓他近身，隻淡道：“你自去忙你的，不必跟着。”

“是。”侍從隻好退到一旁，打起十分精神留意着芥川龍之介這邊。

而中島敦翻看着賬本，眉頭緊皺，看的陪侍在一旁的掌櫃心驚膽戰。

雖說掌櫃的并沒做什麼虧心事，但多多少少還是往自己和親近之人的口袋裡撈了一點油水，他又不清楚這位小主子的脾性，隻怕是個表面溫和迎人，内裡較真吝啬的，會拿住他那一點把柄不放。

出乎意料的是，他在看完這些賬本後卻并未說什麼，隻誇了一句“做的不錯”。

而後，他又問了幾個問題，掌櫃也對答自如，這場臨時起意的檢查也就到此結束了。

當他們原路返回至正廳時，芥川龍之介也已經轉了一圈，假裝剛好轉到挂在最中央的字畫下。

為了方便顧客觀賞，這幅畫挂的并不高，可進店的人卻好似它壓根不存在一般，紛紛從它的身邊略過。

芥川龍之介想要上手觸碰，原本還在中島敦身後的掌櫃卻突然出現擋住了他的手，笑容奇怪僵硬：“娘子，這畫看似金貴，實則用料粗賤，恐傷了您貴手，若您想要一副畫兒來裝點屋子，小的去給您尋一副更好的。”

中島敦推開他，表情十分自然的帶上了幾分兇惡，呵斥掌櫃：“這鋪子都是我家的，我娘子還要不得一幅畫？滾到一邊去！”

說罷，他一手扛起那幅字畫，一手牽住了芥川龍之介：“待我回去，一定要在父親面前告你一狀！”

趁掌櫃與其他人都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帶着人和畫跳到了馬車上，吩咐車夫：“回府！”

既已得了這幅畫，那剩下的店也無需再去了，先将它鑽研一番再做打算吧！

馬車很快開動，将追出來的掌櫃遠遠的甩在了後頭，中島敦扒着小窗往外看了好一會才收回腦袋，嘻嘻一笑：“怎麼樣，我剛才是不是很有震懾力？”

芥川龍之介本在仔細觀察畫上的内容，聞言擡頭看他，給出了評價：“不錯。”

中島敦心情頗好的哼哼幾聲，這可是他在各個小地獄裡輪流當差收獲的經驗呢。

有幾個地獄的懲罰手段就是一邊罵人，一邊用特制過的鐵棒梆梆地往亡者腦袋上砸，亡者一般都會被打的鬼哭狼嚎，四處亂竄。

不過這樣一天下來，别說是亡者，獄卒也累的不像樣，導緻這幾個小地獄的獄卒離職率比其他小地獄高出了不少。

中島敦當時還未發現自己的白虎身份，隻以為是身體被調理好了，他才每天都有無限的精力去元氣滿滿的打人（bushi），也正因為他有能力去做，還越做越得心應手，鬼燈才讓他在這幾個小地獄裡多待了一段時間。

但是吧，中島敦覺得也有聘他一個可以得兩個員工的原因在。

因為小寅最愛黏他，因此一人一虎可以說是形影不離。而當中島敦工作時，小寅也會變大身形來幫忙，比如把亡者甩飛到中島敦腳下，又或者一掌拍碎亡者的腦袋，大大減輕了其他獄卒的工作負擔。

唉，也不知道小寅現在怎麼樣了。

不知道馬車開到了哪，本在出神的中島敦被外邊的喧鬧打斷了思緒，他本想讓馬夫快些開過去，車夫為難：“小郎，不是小的不想，是前邊不知道出了什麼岔子，圍了好多人呢。”

中島敦再細細一聽，那些人應當是在叫價，而且叫價的聲音裡，似乎還夾雜着幾聲幼虎的叫聲？

他心靈一動，對芥川龍之介說：“我下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