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時,似乎人人都有心事,就連最鬧騰的【艾倫】都隻是咀嚼着飯菜,餐桌上隻有餐具接觸發出的聲響。
對于這樣的情況……
顔辭感到有趣。
她不動聲色地叉起雞胸肉,餘光籠罩所有觀察對象。
紅挑染的統領女士神正自若。
黃毛時不時用筷子敲向碗,像是在氣惱。
灰發女生淡默如舊,卻時不時瞟向顔辭。
深藍色短發的媽——哦不是,是管家左手捏着自己長長的呆毛,不時揪上一下。
棕發小青年埋頭苦吃,似乎在化某種情緒為食欲。
黑發的先生大概在發呆,視線散在小青年的方向。
紫發青年的劉海遮住了眼睛,他握着筷子的手時不時沒由來地用力。
褐發醫生正對着餐廳大門而坐,愣神時正對的方向似乎是書房。
白發女孩的血色眼眸始終聚焦于顔辭,顔辭瞥過去時,她露出了一個近乎可怖的笑容。
顔辭叉起最後一片生菜。
嗯,雖然沒有上午的收獲多,但她拿到了很多有意思的東西。
午餐,就在每個人各懷鬼胎的沉默中結束了。
——
午餐後,顔辭主動幫忙洗盤子。
“刷碗,切水果,泡茶,做飯……工作好多……”
藍發青年一邊刷碗一邊碎碎念,長長的呆毛一晃一晃。
“還有些副本的BOSS也得到處打工呢。”顔辭轉過頭去對他笑笑,随即繼續手上的活。
“啊……天底下果然總有一群人,無論什麼時候都在打工啊……”
【羅賓】把剛洗好的碗塞進架子。
“話,話說回來,你和那個……【海倫娜】,怎麼做到那麼快就把工具準備好的?”
【羅賓】開始結結巴巴。
‘他想問什麼?’
顔辭沒看過去都直到,他在緊張什麼。
“其實主要是【海倫娜】做的比較多,我淘米用了挺長時間。”顔辭再次回頭,一塵不變的笑容像是焊死在臉上。
“【安德烈娅】也幫忙洗了一部分,她畢竟先上來。”
仿佛隻是随口一提。
“這樣啊……”藍發青年露出笑臉,随後結巴兩句,岔開了話題。
他們聊到了所有工具已清洗完畢,便在餐廳門口分離,一個留在客廳,另一個去了地下室。
——
【艾倫】和【亞力山大】打遊戲打得熱火朝天。
一款很經典的雙人遊戲,顔辭記得,她少時和發小一起玩過。
“你們現在配合得很不錯呢。”她回憶起當年發小的下飯操作,忍俊不禁。
“嘿嘿,小姐姐你也打過?”艾倫操作着手柄、分出心跟顔辭聊天。
“嗯,小時候跟發小打過,不過,她打得太爛了。”顔辭拿起茶幾下的報紙翻看。
【亞力山大】偶爾也會分心參與顔辭和【艾倫】的聊天,不過更多時候,他沉浸在遊戲世界中。
“……單機的話我比較喜歡……”【艾倫】報了一款遊戲的名字。
“那款遊戲的音樂很特别。”
顔辭翻過一則“毒枭殺人越貨”的案件——為什麼不叫“新聞”?那畢竟是兩個月前的報紙。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就在上午,她和【海倫娜】清洗工具時,那款單機遊戲的音樂響起過,據她計算,響了至少十分鐘。
而在此之前,客廳裡傳來的一直是他們現在在玩的雙人遊戲的聲音。
“話說回來,你們上午也在打遊戲嗎?”顔辭換了一份報紙,不經意般問。
“是啊,我和【艾倫】一直在打呢。”趁通關一局的空檔,紫發青年插入聊天。
‘那麼,有一個人中途離開過。’
顔辭猜測,離開的正是【亞力山大】。
她回了幾句挑不出毛病的話,掠過報紙上的“公爵謀殺案”。
幾關遊戲的工夫,顔辭看完了所有報紙。
她将報紙細細疊好,放回原位,起身。
“失陪一下。”
她走向書房。
——
進門,大書櫃映入眼簾。
顔辭走近大書櫃,尋找她需要的書。
書房的大擺鐘慢悠悠地擺着,顔辭也不急着找書,反而悠閑地掃過書架上的書籍。
‘哲學……法學……’
顔辭饒有興趣地抽出翻閱。
‘……偵探小說。’
And Then There Were None(《無人生還》)。
她順手抽了出來。
‘…奇怪。’
密密麻麻的手寫英文并不整齊,隻夠勉強識别。
‘《無人生還》是這樣的内容嗎?’
潦草的手稿記叙着與偵探小說毫無關系的内容。
合上手稿,顔辭在書架上找到了封皮對應的小說,把封皮套回了正确的位置。
‘手稿的封面顔色和小說一樣呢。’
她一手拿着手稿,一手理了理衣袖。
排排看過,最上層的書她并未伸手。
‘法典挪上去了。’
顔辭在書房待了十五分鐘,最後抱着那本手稿走了出來。
再回到客廳時,沙發上已經多了一個人。
【羅賓】切好了水果,現在正坐在沙發上觀看【艾倫】和【亞加山大】打遊戲。
點點頭算作打招呼,顔辭翻開手稿。
【……難以置信,親王殿下竟會邀請我這麼一個無名小卒來到這座陛下親賜的島嶼……】
除卻沒有日期,這似乎是一本日記。
【……樓上的房間從左往右依次住着親王,親王妃…以及親王的表姐。】
顔辭把房間對号入座。
這樣的話,她現在住的,正是親王曾住的房間。
她繼續往後翻。
手稿上的事件被手稿作者寫得生動風趣,手稿主人顯然是個幽默聰慧又正直的年輕人,字裡行間都洋溢着熱情活力。
直到翻到某一面。
顔辭的目光依舊停留在書頁上,視線卻放空了。
半分鐘後,她呆滞地合上書,擡頭眨了會兒眼睛,再次翻回那一面。
确認沒看錯的顔辭:瞳孔地震。
【……真是令我大為震撼,親王居然跟他的表姐有染!】
她機械地下移視線。
【可我昨天一夜沒睡,我很确定親王的房門昨夜一直沒打開過,他到底是怎麼從最左邊的房間飛到最右邊的房間去的?】
顔辭合上書,靠到沙發上消化信息。
“什麼書,震驚成這個樣子?”【羅賓】湊了過來,顔辭便打開書給他看了一眼。
【羅賓】随即以匪疑所思的眼神看向顔辭:“你……您剛剛,看這個,津津有味?”
純英文,手寫稿。
【羅賓】愣是沒認出幾個字母。
“剛剛那段詳細描寫了前島主和他表姐的不正當關系。”
顔辭隻想換一雙沒見過剛剛那面的眼睛。
當然,指的并不是先前提到的那兩段。
而是手稿作者對仆人打開親王表姐房間後所見畫面的描寫。
“……吃,吃點水果?”不知道如何回應的藍發青年隻能往前推推茶幾上的果盤。
兩個人的聲音隐沒于遊戲背景音樂和兩位玩家的拌嘴聲中。
“……話說回來,【安娜】是不是已經在地下室待了一天了?我上午看見她在地下室,之前找水果也是她指的路。”【羅賓】插起一塊芒果,“穿那點衣服就一直待在冷藏室,會不會感冒……應該不至于吧……”
他似乎真的是在為【安娜】的身體着想。
顔辭捏走一顆櫻桃,聽着兩位玩家互相吐槽。
“上午,大家看房間的時候,她就下地下室了。”
那麼……
【安娜】一直在地下室做——或者找什麼?
‘罪證?’
如果真是這樣……
‘半天了還沒找到,運氣有夠背的哦。’
無所謂,畢竟顔辭是“鬼”。
“好耶!通關!蕪湖!”【艾倫】的歡呼聲打斷兩人的交流。
“換個更有挑戰性的!”紫發青年依舊給人一種喪喪的感覺,可那雙被頭發略遮擋的眼睛亮晶晶的,與他周身的氣質截然相反。
“【羅賓】,管家媽咪,幫我們拿個卡吧!”
如此歡脫的語氣,若非【艾倫】正躺在沙發上對着天花闆發呆,顔辭難以想象這居然出自【亞曆山大】之口。
‘果然還是混熟了。’
“喂!别叫我‘媽咪’啊!”【羅賓】剛站起身,便一拍腦門,“天!已經四點了!我得泡個茶送上樓去了!”
‘是誰要的?’
顔辭也起了身:“沒事,我去吧,你們要玩什麼?”
【亞力山大】報了一個名稱。
啊,顔辭有點印家,是一款知名的“分手遊戲”。
要不是發小水平太菜,她本來想試試的。
點點頭,顔辭走向書房。
書房的擺鐘依然“滴滴嗒嗒”個不停。
……奇怪。
聲音間隔是不是不太對?
顔辭下意識瞥了一眼。
表盤上的示數比正常時間晚了幾分鐘。
顔辭走了過去,彎腰調整過擺,又擡手将針往前拔。
完成調試,她整了整衣袖,走向擺鐘旁的櫃子
近乎把整個抽屜都翻了一遍,顔辭拿起遊戲卡,離開書房。
‘差不多了。’
她稍稍活動了一下左手手腕,臉上揚起一如既往的弧度。
回到客廳,顔辭插起果盤中的一塊芒果,順勢坐到離果盤最近的側放沙發上,将遊戲卡遞了過去。
兩位網瘾青年迅速道謝換好遊戲卡,背景音樂發生了變化。
顔辭再次翻開那本手稿時,兩位青年已經開始相互吐槽。
沒等她翻幾面,他們的吐槽逐漸演化為激情對線。
作為背景音的吵架聲越來越大,顔辭嘴角的弧度卻更甚了。
或許,他們沒有想到,吵得不可開交的兩個人,會有一個突然起身,将手柄往茶幾上摔。
好巧不巧,手柄正砸在果盤一側,富含色素的水果向空中投射,剛好落在顔辭胸口。
客廳突然隻剩下鬧哄哄的背景音樂。
“我……對,對不起……”棕發小青年張嘴又閉嘴,最後隻能低下頭不安地絞手。
“我想,我得去換身衣服了。”顔辭隻是對道歉的【艾倫】笑笑,随即拿着手稿上樓。
‘天助我也。’
她悄悄在心裡比了個“耶”。
這樣巧合的退場,當然是顔辭精心設計好的。
知名分手遊戲,【亞力山大】的嘲諷天賦,【艾倫】的急性子,果盤,一切都剛剛好。
遊戲是【亞力山大】挑的,果盤是【羅賓】備的,其他都是些不确定因素,沒有人能懷疑到“受害者”身上。
回到房間鎖上門,顔辭再次打開衣櫃——
随後抖開綁好的袖口。
罪證,好多罪證。
将罪證與兩管氰.化.物收好放在一起,顔辭挑了件衣服進了溶室。
現在不是看罪證的好時機。
而且,她有另一個問題要思考。
她看向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