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的隻是個副本嗎?’
‘……不,哪怕隻是副本,那也是一種真實。’
報紙上的新聞案件,手稿,各類書籍……
這似乎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虛假的,隻有遊戲和嘉賓。
以及,手稿主人的姓氏讓她十分在意——“海默”。
報紙上,那位被下屬謀殺的公爵,也姓“海默”。
還有她現在的身份,貴族,大法官,【拉維妮娅·海默】,仍是“海默”。
那麼……一張網逐漸成形。
劇本在腦海構建,她想好了該如何進行這次表演。
最重要的一環來了——
‘你做好創造死亡的準備了嗎?’
她看見鏡中人眼中的猶豫不決。
一個問題,為什麼,她會是這個鬼?
……因為,這些人中如果要有一個人殺掉其他所有人,有,且僅有她做得到。
隻有被無數推理副本冶煉過的她,才有可能以“鬼”的陣營勝利。
其次——當然,這隻是一個可能。
顔辭或許是十位嘉賓中,唯一不曾在副本裡對其他人下死手的人。
——遊戲在逼她見血。
‘就像祖父說過的那樣……’
她得正直善良,也得狠下心殺伐果決。
另一個問題,遊戲的目的,會與祖父類似嗎?
或許這又指向第三個問題,那個賭約……遊戲,站在哪一邊?
‘算了。’
頭疼。
那不是現在該考慮的問題。
大法官【拉維妮娅·海默】,決定處決九位未被法律懲戒的罪犯。
‘而你的任務是輔助她,完成這場審判,同時完成這出表演、’
‘我可以的。’
顔辭的視線并未聚焦于鏡中人。
‘我必須可以。’
——
換好衣服,踏出房間,迎面便撞上剛從露台出來的兩位。
‘褐發是【約翰】,黑發是【湯姆森】。’
“下午好,小姐。”湯姆森揚起笑容,彬彬有禮地向顔辭打招呼。
【約翰】似乎在觀察她新換的衣服。
“您好,李先生。”顔辭回以燦爛的笑,随後轉向【約翰】,“也向您問好,赫默醫生。”
顔辭:……本來想叫“先生”的,順口了啊!
“一點意外弄髒了衣服,所以換了一件。”她與他們一同向樓梯走去。
“漂亮的小姐穿什麼都好看。”
“稱謬。”
“不過,你居然記住了姓氏,我連名字都記得不太清楚呢。”
“推理本過多了,自然養成了些習慣。”
她當然記得所有人的名姓。
事實上,【海倫娜】上午叫她【拉維妮娅】的時候,她立即就反應過來了。
反應過來與“不習慣被這麼叫”沒有任何矛盾。
算是一點點“博弈”的小技巧,至于達成了什麼效果……
總之,在顔辭意料之内。
“【羅賓】的茶味道怎麼樣?”
“還不錯,他還挺專業呢。”
【約翰】并沒有參與顔辭和【湯姆森】的交流,他像是一直在冷眼旁觀。
走到客廳時,【湯姆森】甚至把他和【約翰】聽完了所有唱片都交待了出來。
“與您聊天是件很愉快的事。”顔辭彎彎眉眼,以這句話作結,和他們在此分手。
直到走出大門,【湯姆森】後知後覺:“……我是不是被她套話了?”
【約翰】瞥了他一眼:“你知道就好。”
‘她的話術很厲害。’
他暗示了【湯姆森】那麼多次,後者還是被套出了話。
‘己區第一……’
他開始感到焦躁。
五點鐘,【羅賓】把【海倫娜】和【安德烈娅】從她們各自己的房間叫了出來,到樓下與顔辭彙合。
這次輪到【海倫娜】和顔辭一起去取食材。
顔辭拿出【羅賓】收集的菜單——天知道他在什麼時候問遍了幾乎所有人今晚想吃什麼。
‘不愧是社畜。’
“生鮮在地下室最裡面、蔬果在靠外的位置。”【海倫娜】拿着另一份清單。
“我去拿生鮮。”她說完就徑直走過去。
顔辭:?
雖然不太理解,她提着籃子開始撿菜。
……
她剛剛,是不是在一堆青綠色的菜裡,看見了什麼紅色的東西?
‘大概是看錯了吧。’
顔辭再一次将落到臉側的長發攬至耳後。
‘散着頭發好容易沾到菜呢’
她放下菜籃,從手腕上取下頭繩,紮起高馬尾。
紮好頭發,她順勢去挑下一種菜。
——随即被人壓到牆上。
“你剛剛撿到了什麼?”血瞳突然怼到顔辭面前,顔辭甚至能一根根地點清她的白睫毛。
後腦勺因沖擊不住疼痛,脖頸被扼住的感覺爺并不好受,顔辭不禁蹙眉。
“食材。”
頸部的勒感更加強烈。
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顔辭收斂笑容:“請松手。”
依舊溫和而綿軟的聲音還是第一次如此嚴肅。
“你剛剛撿到了什麼?”【安娜】洋娃娃般的臉湊得更近,血瞳盯住顔辭的眼,試圖找出一星半點的破綻。
脖頸處的力度越發狠戾。
說話變得艱難,顔辭合理懷疑安娜壓根不想讓她回話。
“……食……材。”
不遠處的架子後,【海倫娜】透過青綠的菜葉,冷眼旁觀。
‘苦肉計。’
她倒要看看【拉維妮娅】能忍到什麼時候。
【安娜】揚着尖銳的笑容,死死盯住顔辭的表情,一隻手掐住後者,另一隻手摸索後者身上的口袋、袖子,最後一腳踹掉顔辭手中的籃子。
籃子在地上滾了一圈,蔬果掉的掉,滾的滾,一片狼藉。
一無所獲。
【安娜】面露失望。
顔辭:……
已經開始生氣了。
她的氣勢倏地變了。
“在我決定傷害你之前,松手。”
那種語調令【安娜】感到似曾相識,她好像在什麼地方無數次面對相似的語調,可她又記不起來到底是何時何地。
恍惚間,她下意識服從,松開手。
顔辭掙了開來。
她沒有痛苦,沒有畏懼,哪怕頸部已經出現了一環猙獰的勒痕,她還是那副溫和文靜的模樣,眼眸依舊清澈得映出面前人的樣貌。
尖銳的興奮消減,【安娜】感到意外。
沒有排斥,沒有厭惡,甚至沒有恐懼。
殺人如麻的瘋子見多了吓得顫栗的,求饒的.痛哭的,也見過拼命掙紮最後又認命放棄的。
可她第一次見這樣平靜的,仿佛無所謂死亡,又仿佛不認為她能造成她的死亡。
面前之人主動向自己湊近,長姐教誨不懂事的妹妹一般:“别糟蹋食物。”
“你比我剛開始認為的還要有趣呢,姐姐。”女孩歪歪頭,洋娃娃般的小臉換上了乖順甜美的笑容。
如果忽略掉她還勒着顔辭的脖頸的話,她或許當真稱得上一句“可愛”。
她們注視着對方眼眸中自己的倒影。
許久,【安娜】倏地松手。
“那就不打擾姐姐了。”
像是她不過來玩鬧一番一樣,白發女孩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顔辭靠着牆,垂眸,一動不動。
事實上,她早就聽到了【安娜】微近于無的腳步聲,也察覺到了【海倫娜】的靠近。
順水推舟。
【海倫娜】的反應在她的意料之内,反倒是【安娜】的感知能力讓她有些驚訝。
腳步聲靠近。
【海倫娜】從暗處走了出來,拾起倒在地上的籃子,向顔辭伸出另一隻手。
“需要我拉你一把嗎?”
顔辭垂眸,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
“……我沒事,謝謝。抱歉,耽誤大家的時間了。”她露出歉意的笑,并沒搭上那隻手。
【海倫娜】注視着顔辭重新拾起地上的食材,擇去摔壞的部分又重新撿了些菜。
“謝謝您等我。”铮铮的勒痕讓那個一如先前的笑多了幾分易碎感。
‘……我是不是把她想得太壞了?’
似乎是有史以來第一次,【海倫娜】感到愧疚。
……她終究跟那個丙區第一【約翰】不一樣。
對上顔辭,【海倫娜】最大的問題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顔辭的坦誠毋雍置疑,可她卻偏要假設那都是虛假的,偏要将一切複雜化,偏要陰謀論,最終導向完全錯誤的結果。
想要解構顔辭的話術其實很簡單。
顔辭給出來的都是正确信息,隻要将其整合重構,再運用一點點推理能力,話術之簾就會被掀開,真相無處遁形。
‘啊呀。’
‘爺什麼型号的箱子啊,這麼能裝。’
——
回到廚房時,顔辭頸部的痕迹引起了另外兩人的注意。
“你這是……”【羅賓】欲言又止。
【安德烈娅】聞到了稀微的血腥味。
“沒什麼,起了一點小摩擦罷了。”輕描淡了地揭過,顔辭順理成章地提出請求。
“請容許我回房休整。”
從衣櫃裡翻出創口貼,顔辭清洗掉拇指上的血迹——那是籃子劃出來的傷口。
她包好仍在向外滲血的傷口,随後取下頭繩。
與長發一同落下的,還有一個小瓶子。
瓶上的标簽寫着尖細而歪斜的字:“Anna's Treasure”(安娜的寶藏)。
半瓶猩紅的液體,裡面泡着形似人類指骨的東西。
顔辭确信,【安娜】絕對沒看見她把瓶子用頭繩捆上藏入辮子中。
‘是天賦嗎?’
如果【安娜】有一個感知類的天賦,那就解釋得通了。
——推理副本會限制技能使用,但天賦不會。
顔辭的天賦與技能有一定聯系,隻不過在這個副本裡用處不大。
現在,隻剩下【安德烈娅】和【海倫娜】的罪證了。
‘肯定沒那麼好找,唉。’
以及,一個問題。
他們為什麼會把罪證藏出來?
或許……今晚,謎底就會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