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年前她臨走前。
彼時南疆正是不太平的時候,南晉知曉信陽侯和三個兒子都死了的消息,便聯合其他小國在邊境大肆挑事兒。
而當時南方剛鬧蝗災,糧食顆粒無收,朝廷收不上賦稅,這軍饷自然也拿不出來。
她領着親兵趕往南疆,既沒糧草又無援兵,時常帶着人這邊搶點糧草,那頭打打秋風,日子過的艱難的很。
也正是因為艱難,所以也未曾想過一年内就能平定南疆回京,所以當時多少報着幾分托孤的心态說的。
可此刻,她竟是有口難辯。
“所以你就任由自己像坨扶不上牆的爛泥一樣,同他們一道在泥漿裡打滾?”
她這話問出口,少年臉上瞬間血色全無,一雙手攥的發白,整個人僵在原地。
過了良久,他扯了扯嘴角,一字一句道:“是你先不要我的,霍纓。”
少年的聲音落在地上,輕飄飄的,仿佛一鴻毛落于水面,卻蕩起一片漣漪。
霍纓回過神時,少年早已離開。
她看着白茫茫的院子,心底長歎一口氣。
完了。
話還是說重了。
蔺央走後,霍纓心裡來回掂量了好幾遍,一會兒在想自己是不是不該跟個孩子動氣?
一會兒又在想,這個時期的男孩兒心思都敏感,她這些話不該傷着他吧?
思來想去的,在堂内踱了起來。
地上的螞蟻都要叫她給踩斷了血脈。
王翁端着吃食進來,看到霍纓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不由得勸道:“咳咳,侯爺,餓了吧?我準備了宵夜,您多少用點。”
霍纓回過神,看到王翁端過來的餃子,揉了揉眉心:“嗯,我不餓。”
隻是那小子從學堂回來也沒用膳,身上還有傷,也不知道上沒上藥。
似是瞧出她的心思,王翁又笑道:“侯爺先吃,我再去給五公子送些去,他在學堂念了一天書,想必也是餓了。”
沒說兩句,霍纓便端起餃子起身:“王翁去歇息吧,我不餓,這餃子順帶給他送過去。”
“哎,也好,也好。”
他還擔心自家侯爺扭着勁兒呢,五公子是個犟脾氣,這若是侯爺也别扭着,怕是這個年都過不安生。現在好了,侯爺肯給台階下就好。
霍纓假模假樣的端着餃子往外走,出了大堂又特意去拿了傷藥,這才往蔺央的住處走去。
夜色已深。
蔺央的屋子裡早已沒了亮,想來該是睡了。
霍纓推開門,端着傷藥和餃子進去。
果不其然,床榻上,蔺央裹着被子縮成一團,睡得并不安穩。
霍纓歎了口氣,将餃子放下,坐到床邊看着床上的半大少年。
從前蔺央雖然沉默寡言,可一向講理。就連父親都對他贊不絕口。霍纓是怎麼也想不明白,一年的時間竟會讓這小子變得如此偏激。
少年似是陷在噩夢中,連霍纓拽他的被子都毫無知覺。
隻是說懷中一空,他下意識的抱緊自己,似是恨不能将自己藏起來,誰也看不見。
霍纓心中咯噔一沉,心道:他這是做什麼夢了?怎麼眉頭皺成這樣?
“别走……”
一聲夢呓傳來,聲音不大,霍纓險些沒聽清楚。
别走?他再說誰?丢棄他的父母?還是……不告而别的她?
可她正準備深入思考一番時,少年卻像是聞到什麼熟悉的味道般,下意識的将身子往她身邊蹭了蹭,蜷縮的身體也稍微舒展了些許。
霍纓松了口氣,擡手解開他的衣衫。
少年身量較同齡人略高挑些,可身子骨卻十分瘦弱,加上膚色白皙,稍有些傷痕就看着觸目驚心。
衣衫一解開,霍纓就去瞧見那片烏紫色的淤青。
她心下一沉,剛忙伸手去按了幾下,确定沒有傷及肺腑,這才松下一口氣。
趁着他熟睡,霍纓悄無聲息的替他上了藥,又将衣裳給他穿好。
臨走時,看了眼少年單薄的衣衫,随後解開披風疊好安置在他枕頭旁,這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翌日,大晴。
霍纓天不亮就起身,換上一身便裝便要出門。
王翁早已安排好前院後廚的差事兒,正好撞見要出門的霍纓,忙道:“早膳馬上就好,侯爺這是哪兒去?”
霍纓卻是頭也不回,潦草道:“我去營中有事,不必等我了。”
說完一甩鞭子,策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