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當他撞開門時,才發現蔺央竟蜷縮着身子痛苦的倒在地上,手指摳在胳膊上,生生的扣出一個個血洞。
王翁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慌忙叫人去城外尋霍纓。
此時,軍醫用銀針穩定住蔺央,這才把着他的脈搏。王翁侯在一旁給軍醫搭手,急的一張臉煞白,生怕蔺央有個三長兩短。
霍纓背着手站在門外屋檐下,目光與天際的那輪彎月對視,冷的瘆人。
不知過了多久,軍醫突然開口道:“準備淨水,放血。”
王翁忙親自去端了水,準備了幹淨帕子進來,“都在這兒了。”
軍醫目不斜視,燒紅了刀子,就着蔺央的脈搏割了下去。
黑紅色的血滴在水裡瞬間散開。
蔺央如溺水之人忽然被拽出水面,一口氣呼了出來,眼皮子動了動。
“醒了,五公子醒了。”
王翁喜極而泣,一雙手激動的直哆嗦。
“公子想是受了刺激,這才引發舊疾,隻需好生修養便無大礙。”
軍醫給蔺央處理好胳膊上的傷口,背起藥箱出門,“侯爺。”
一聲輕喚,霍纓猛然回神。
她扭頭看了眼屋内,見蔺央呼吸綿長且平穩,這才松了口氣。
她揉了揉眉心,疲憊道:“有勞軍醫,他情況如何了?”
“侯爺,借一步說話。”
霍纓點點頭,與軍醫一同往外走。
“老夫行醫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小公子這般症狀。與其說是病症,倒不如說是心魔。”
“心魔?”
軍醫的話讓霍纓腦海中突然想起那些塵封已久的記憶。
當年蔺央被帶回侯府後,父親也曾試探過他的過往,可無論父親怎麼試探,卻一個字都問不出來。後來父親派人前去那個村子打聽,那村子竟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父親當年便說,這孩子要麼便是窮兇極惡之人造下的孽,要麼便是他自身背負着某種危險的秘密。
無論是哪種,對一個孩子而言,都不是他該承受的。可他的心魔到底是那個秘密,還是那段慘不忍睹的過往呢?
霍纓揉了揉眉心,思忖片刻後,問道:“可這些年他都好好的,并沒有像今日這般發作。”
軍醫腳步頓了頓,略有些遲疑的問道:“敢問侯爺這些年,可日日觀察小公子?”
“這倒沒有。”
“有時候人的惡疾也并非是日日顯現,或許隻等一個誘因,便如決堤之水,一發不可收拾。”
軍醫越是這麼說,霍纓心中便越是覺得沉悶。
誘因?蔺央的誘因又是什麼?難道是——她?
心咯噔一沉,像是有人往冰潭裡丢了一顆石子,有些東西似是要從那一個洞口噴湧而出。
霍纓抿了抿唇,沒說話。
正巧,兩人已走到門口。
軍醫垂下頭:“侯爺,小公子暫時無大礙,我就先告辭了。”
“嗯。”
霍纓送走軍醫,這轉身往蔺央的屋子走。
她回來的匆忙,隻穿了單衣,一陣風氣,刀子般刮在身上,她卻渾然不覺。唯獨那夜色,将她的身影拉的很長,格外單薄。
蔺央放了血後,便陷入短暫的昏迷。軍醫說是勞心過度,隻是睡了過去。
王翁見霍纓回來,一顆心放回肚子裡去,又生怕蔺央醒了想吃東西,便連夜的去竈上準備湯粥。
霍纓坐在床邊,少年眼上的綢緞已然解開,露出他的眉眼。
她記得第一次撿到蔺央時,他雖一身血污,可那雙眼亮的吓人,即便是漆黑的屋子裡,也能一眼捕捉到他的存在。後來把他洗幹淨了,這才發現竟是個眼神不好的小美人兒。
如今十年過去,蔺央生的倒是越發好看,即便遮住了眉眼,也蓋不住那張妖孽的臉。霍纓不禁想到那日雪夜,他立于雪中,傘下擡頭的瞬間,像是撞碎了漫天星河的谪仙墜落人間。
霍纓正想着,床上沉睡的人突然面帶痛苦的緊鎖眉頭,手指下意識的抓住被褥,像是要将什麼撕碎。
霍纓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他的手,低聲喚道:“蔺央,醒醒。”
少年驟然睜開眼,張口便咬住了霍纓的胳膊,眼底滿是血色。
端着粥剛走到門口的王翁乍然見看見如此兇殘的場面,手一哆嗦,驚呼出聲:“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