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聲鳥鳴,帶着凜冽的寒氣紮入軍帳之内,昨夜沉沉月色和濃重的血氣仿佛仍然萦繞在眼前,劇痛夾雜着夢魇一般的黑暗,翻湧在少年的五髒六腑中,蔺央掙紮了一下,猛地睜開眼睛。
“霍纓!”
他嗓音嘶啞,這一聲喊的如同錐心泣血,身旁等着的軍醫連忙走過來,輕輕按住了他的肩膀,慌忙道:“公子稍安勿躁,你傷口還未愈合,務必不要亂動。”
“霍纓人在何處?”
“侯爺進宮,稍晚些就回來。公子傷成這樣,可别再掙開傷口了啊。”
蔺央哪裡聽得進軍醫的話,當即掙紮着就要起身,“不行,我要去找她。”
他跌跌撞撞的下了床,剛走到營帳門口,外面一人正好掀開帳子走了進來,一把攙住蔺央,将人扛回床上。
“胡鬧什麼?”
幸好霍纓是習武之人,她幾乎徹夜未眠,氣色竟然還算可以,仔細打量了一番病床上的少年,見他無性命之憂,她這才放下心來,朝軍醫擺擺手,“你先下去吧。”
後者十分懂眼色,放下了一碗熱湯藥,飛快地退了出去。
風雨欲來,滿城山色搖搖欲墜,第一場雪還未來得及落下,時局竟然已經開始動蕩不安。
霍纓心中壓着沉甸甸的家國牽挂,可那倔強蒼白的少年也始終被她惦念着,一時之間千萬種念想系于一身,霍纓卻隻能面不改色。
她走過去坐在軍醫方才的椅子上,問道:“感覺怎麼樣,還疼嗎?”
蔺央如雪的眉眼此時仍然仿佛一觸就碎,他愣愣地看着霍纓,似是要就将她刻入骨子裡。
片刻後,他斂起情緒,将那些不該有的心思盡數壓下。
這才啞着嗓音說:“那些北燕人有問題,我親眼看見他們的人将南晉太子引走,帶進了那個刺客的陷阱裡,這是挑撥離間,你……”
“我知道。”霍纓一擡手,心平氣和地說,“趙淩夜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他設計想陷我于不義,好全了他的那些奸邪勾當,但沒那麼容易。”
“你想到辦法了?”
“沒有,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一個趙淩夜還不足為懼。”她端起旁邊已經漸漸溫了的藥碗,舀了一勺,遞到蔺央嘴邊,“來,喝藥。”
蔺央偏過頭,不肯喝,他咬了咬牙,眼眶通紅。
霍纓頭疼地想:又鬧什麼别扭呢?
她輕輕歎了口氣,把藥碗放下,隻好道:“這一次說起來你才是大功臣。算阿姐求你了,日後不要再做傷害自己的事,好不好?哪怕是為了我。”
霍纓放軟了語氣,這句話果不其然打動了蔺央,少年僵了一下,慢慢擡起頭。
那一刻他冒着一劍穿心的風險,隻是不想讓霍纓陷入兩難之地。
大梁國内如今并不殷實,打仗當然是下下策,打服了北燕最好,打不服苦的卻是百姓,霍纓是大帥,可也比誰都明白這個道理,要是南晉太子真的死在大梁境内,無論能不能說清楚,這事恐怕都沒完了。
霍纓明白,蔺央當然也看得清楚,他不知道霍纓走的一年裡發生了什麼,又遇見了什麼人,見過什麼事,才會變成如今這般的性子。
少年沉默半晌,緩緩道:“那南晉太子遇險,你不顧自身安危,當真隻是為了國事?”
……原來還是這檔子事。
“當真。”霍纓無奈地伸出手,摸了一把他的發頂,“本帥從不拿國事說笑,君子一言驷馬難追,我和南晉太子曾在戰場上有一面之緣,那時他少不經事,自以為讀過幾本兵書就能指揮千軍萬馬,被我打得丢盔棄甲,他的軍隊一潰千裡,自那以後南晉人聽見我的名字就聞風喪膽,他竟然還派人送信給我,說佩服我的兵法,也算是不打不相識,至于那個稱呼……我回頭找個理由揍他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