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大朝會上不停地嚷嚷這些事,暫代國君理政的太子也震驚了,他隻知道昨日信陽侯的弟弟單獨面聖,沒成想竟然無端冒出來這麼一遭,太安公主是宣武先帝的女兒,算是當今聖上的姐姐,算來算去,這位不知是敵是友的新郡王竟然算是他的兄弟。
這難道是要天下大亂了嗎?
不過太子這些年畢竟也算是經過大風大浪的,明面上的體面無論如何都要保住,何況蔺央昨天還救了他一命,人再怎麼無情無義也不能在這種時候翻臉,因此他強忍着不适,穩住了局面。
至少明面上,他還不能和蔺央翻臉,畢竟蔺央身後有霍纓和她的鳳屠軍,太早的給自己樹敵不是明智之舉,慕容清如履薄冰多年,也不是傻子。
至于靖甯皇帝本人,慕容武昨日開始就聲稱身體不适,要求遠道而來的北燕藥師給他熬藥看病,在後宮中一聲不吭,專心緻志地研究救命良藥去了,俨然是自己搞了個爛攤子扔給太子處理的意思,不負責任到了極點。
朝堂上的讨論聲從“這位離陽郡王到底是何方神聖”到了“二十多年前太安公主的豐功偉績”,堪稱是掀起了一場不小的風波,到最後有人深挖起了十年前那場戰役,和如今的蔺央到底是一種什麼立場。
角落裡終于有人提到,别忘了這位郡王大人還是信陽侯府老侯爺的義子,如今霍纓侯爺的義弟,而當年帶兵殺進北燕都城的正是老侯爺,那麼如今身世浮出水面,蔺央對霍侯爺又該是怎麼個态度?
有人等着看好戲有人準備給将來的大亂安排個自己的出路,總之就是各懷鬼胎,然而不久後便有人發現——這對姐弟倆仿佛全無影響。
自那天聖旨封号下達以後,霍纓還是照常上朝,離陽郡王本人也時不時出現在朝堂的朝會上,姐弟二人關系一如往昔,并肩而行,時不時親密無間地低聲說着什麼,仿佛全無半分影響。
三天後,霍纓和大理寺卿李雲鶴聯名上了一封折子,要徹查刺殺案,太子身為受害人當然第一個批了,而後他把此事告知慕容武,慕容武也沒有反對,于是案件調查便一路推了下去。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麼宿命的指引一般,六年前東宮車駕遇刺,查案者是李雲鶴和霍纓,六年後的今天,霍纓身為武将再一次參與了朝廷大案,與此同時,有什麼翻天覆地的暗湧即将卷入明面之中。
北境荒原之中。
北燕國都的隆冬遠比大梁中原的冬天來的更早,持續時間也更長,因此北燕人的休養生息比大梁還要更加困難一點,一旦元氣大傷了,就要耗費更大的資源來重新整頓,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也是一個仇恨日積月累的過程。
現在的北燕,掌權人明面上是北燕的新太子,實際上卻仍然是背後的攝政王趙淩夜,六年前趙淩夜戰敗,回京時太子原本已經準備好了天羅地網,要将他以國賊論處。
然而趙淩夜此人太過精明,他縱然沒有想到霍纓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北境,但他料到了無論事情成不成,自己回國之後都要被當成祭品一鍋端,所以他提前做好了準備,在皇宮裡埋伏了人。
大梁的靖甯十二年,北燕國都内也發生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政變,趙淩夜軟禁了年輕的太子,血洗朝堂,就此将太子變成了一具無權無勢的傀儡。
當時北境中鳳屠軍裡還流傳着另一個駭人聽聞的說法,是年輕的太子再次出現在世人眼中的時候,整個人仿佛被抽幹了三魂七魄一般,骨瘦如柴、神色枯萎,仿佛已經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有民間傳聞說太子實際上已經死了,趙淩夜是通過了某種西南巫術操縱了他的屍體,以此來防止太子逆反。
極北之地的隆冬冰冷刺骨,趙淩夜站在霧氣缭繞的王宮中,國師恭恭敬敬地站在他身後,深深地行了一禮。
趙淩夜頭也不回,平靜道:“藥師的消息回來了?那孩子竟然真的是……殿下的孩子?”
國師:“是的,陛下,确鑿無疑,當年藥師親眼看見過那個孩子額角有一塊小疤,雖然很不明顯,但也很有特點,就是他無疑,年紀也對得上,而且……那孩子身上也有‘巫神祝禱’。”
趙淩夜沉默了片刻,一雙陰翳沉寂的眼睛忽然睜開,看向皇宮中空蕩蕩的牆壁。
這麼多年過去,霍纓雖然和之前幾乎沒有半點分别,可他卻改變了太多,整個人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臉上已然顯出了皺紋,頭發也白了一小半,赫然已是中年人的模樣。
不過這并不重要,六年前霍纓用計擊敗了他的軍隊,但這隻是一時的,他既然沒有死,那就一定會卷土重來,現在,時間已經用不了太久了。
趙淩夜低頭咳嗽了兩聲,接過國師遞過來的戰略圖,冷冷地掃了過去。
“六年了,霍小侯爺……”他眯起眼睛,突然轉過身,走了出去,看向皇宮外的大雪,“你不會想再遇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