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君臣之間在朝堂上的“承諾”無論是不是虛與委蛇,既然沒有明面上撕破臉,那就得做好對方相信的準備以及相應的後果。
蔺央既然敢這麼說,必然就是事先考慮過了,因此回侯府以後,霍纓第一時間并沒有對他發作,而是看着他寫完信後把鴿子放走了,還利落地收好了紙筆。
他的反應幾乎稱得上冷靜得出奇,讓霍纓甚至有一瞬間懷疑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保護欲太重了,這小子莫非當真翅膀硬了不成?
蔺央轉頭看向她,深吸了一口氣:“阿纓你聽我解釋。”
霍纓靠在門邊,神色有些冷厲,她不說不笑的時候,那種銳不可當又不容置疑的将軍氣度才透出無形的壓迫感,她颔首道:“解釋吧,我看你到底有什麼高明之舉。”
蔺央無奈地笑了笑,低聲道:“阿纓,你能不能别把我當小孩子了?”
“還扯淡,是不是皮癢了?”
他示弱讨了個沒趣,隻好作罷,想了想,仿佛下定決心似的,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阿纓,我知道你本來就打算派青禾南下一趟,這一次就當幫我的忙了,好不好?”
霍纓聞言,原本還算正常的臉色驟然一變,冷聲道:“你怎麼知道她要南下,誰告訴你的?”
青禾畢竟是她的暗衛,也是鳳屠軍的一員,此等重大機密的事情哪是誰想知道誰就能知道的?
蔺央咬了咬牙,主動走過去,示意自己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如實交代道:“青禾和我算是……半個朋友關系吧,此事是我從她嘴裡撬出來的,坑蒙拐騙來的,不關她的事。”
前幾日他私下找過一次青禾,用先前學來的一些特殊的話術,連蒙帶猜地把這個秘密從青禾嘴裡騙了出來。
接着,他把自己丘山之行以後和青禾關系不錯、兩人一直有來往書信的事情也告訴了霍纓,他相信霍纓不會不讓他交朋友,也相信她是為自己好。
霍纓聽完以後,不知道是感慨還是被他氣的,嗤笑出聲:“好啊,這幾年我看不見你,真的長本事了,連我的心腹都能拉攏過去,殿下下一步是不是該在朝堂上翻雲覆雨了?我真是小看了你。”
“阿纓,我沒有。”蔺央輕輕搖搖頭,語氣決然,“朝堂非我所願,我絕不會和那些人同流合污,青禾不善于權術,才會被我設計套話,再加上我之前偷聽了一次你們的對話,才會……你千萬不要怪她,都是我的錯。”
接着,不等霍纓繼續說什麼,他又道:“我所做的事情都是為了查太安公主的來龍去脈,權力絕非我所願,你相信我好不好?青禾懂易容之術,可以以假亂真地假扮我,到時候隻要讓太子信我真的去了江南,你也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霍纓聽得出來,言下之意,他還是要跟着自己北上,先前鋪墊的一切也都是隻為了這一個目的。
可是這一次,他們竟有一種不謀而合的默契,霍纓看着那雙眼睛,聽着他決絕中帶着一絲苦楚的聲音,和近乎于攻心之計的城府,不由得肺腑生疼。
蔺央說的不假,他和青禾有些交情霍纓也不是看不出來,她自己前幾日的确是囑咐了青禾,讓她和一部分暗衛暫時不急着北上,而且轉頭尋着北燕藥師的蹤迹下一趟江南,一探究竟,去查一查江南到底有沒有所謂的太安公主留下的痕迹。
這件事她本以為做的足夠機密,青禾她也完全信得過,竟然就這麼被蔺央“騙”了出來,這年輕人當真是深不可測,也是愈發擔得起這個離陽郡王要承擔的分量了。
霍纓有些痛苦地閉了閉眼,不知是妥協還是覺得再阻攔下去也沒有用,隻好歎了口氣:“你若去意已決,我也不能攔着你,話已經說出去了,萬萬不能讓太子看出端倪。”
蔺央驚喜地擡起眼,有些膽怯地看着她:“阿姐當真是同意了?你放心,我已經和青禾通過氣,到時北上當天,她便會扮成我的樣子,直到太子的追兵離開,我也不會公然出現在鳳屠軍中。”
他竟然當真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霍纓忽然伸出手,作勢要打他,蔺央似乎連這個也預料到了,眼睛眨都沒眨,靜靜等着她一巴掌扇到自己臉上,但霍纓的手卻猛地停住,最後隻是攥成拳,輕輕捶了一下他的肩頭。
她說:“小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