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央回來的時候,府裡隻亮着一點微末的火光,王翁幾個家仆還在做一些家務事,霍纓顯然沒有回來,他倒也不着急,不動聲色地開門進了書房,看見那件大氅還挂在牆上。
霍纓今日沒有穿着它出去,想必她去的地方不會太遠,他心裡一猜,八成是有人為她設宴送行,趁機拉攏關系了,是太子無疑。
霍纓想必有能力應付這些官場上的阿谀奉承,太子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動她,隻要北燕一日不亡國,對這個沒用的皇室來說,霍家便是不可或缺的一把利劍。
他正琢磨着,過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聽見侯府大門敞開的聲音,他猜到是霍纓回來,便轉頭迎了出去。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天幕中繁星閃爍,如同一張碩大的幕布,今夜無星無月,顯得格外漆黑,幾乎難以分辨身形。
霍纓開門進來和他撞了個對眼,并未在意,神色中顯然帶着一絲難以抹去的憂思,她避過蔺央準備往裡走,卻被蔺央一把攥住了手腕。
霍纓回過頭,蔺央道:“阿纓,我今天去見了那個太監收養的妹妹,發現了一些可疑的東西。”
他沒有打算隐瞞,便将自己今天和李雲鶴商量出的事宜原原本本地給霍纓複述了一遍,霍纓聽完,意識到兩人今日的探查竟然在某種程度上不謀而合了。
“我今日也查到了一點有意思的事情。”霍纓倒是沒想瞞着他,低聲道,“京城中恐怕藏着北燕細作的事情,可能不止你我清楚。”
接着,他把今日傅西林與巧兒的事情大體跟蔺央講了一遍,接着道:“我們明天便要啟程北上,京城的事情終究是鞭長莫及,我已經寫信給了趙統領和李大人,傅大人也會在暗中幫我調查京城的事,待我們解決北疆之事,再回京設法處置此事。”
蔺央看着她:“你要把那個藝伎帶回北邊?畢竟是個身份不明的人,萬一她真的是北燕細作呢?”
“即使她真的是,我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她哪一天被殺人滅口。”霍纓歎了口氣,無奈道,“今天太子在宴席上把她請過來,應當就是有試探之意的,斷然不會放過她,我已經連夜派人把她送走了,也會暗中盯着她,争取……讓她為我所用吧。”
說到這裡,她仿佛是為了讓蔺央信服一般,補充道:“我在她梳妝台上看見了一個東西,一個翡翠镯子,那東西樣式非常特殊,我很早之前,在三皇子手上見過那個東西,他應該挺寶貝那玩意的,如今把它送給了巧兒,說明他們之間卻有來往。”
那翡翠镯子據傳言曾是三皇子準備送給自己的紅顔知己,可是紅顔薄命,對方早早便撒手人寰,這東西一直沒送出去,現在這東西出現在了巧兒身上……
霍纓低頭想了想,巧兒眼睛很大,鼻子十分小巧,她依稀記得當年慕容逸戀慕的那個人,似乎也是這樣的樣貌。
蔺央沉默了片刻,意識到或許真的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他歎了口氣:“你是民衆之所望,可當今儲君卻為權勢癡迷,始終不肯為黎民百姓想一想,阿纓,你知道我前往西南的時候看見了什麼嗎?”
他見過橫征暴斂的縣令,旱災澇災後遍野的餓殍,路上随處可見的乞丐,還有橫行的山匪,他們一同壓垮了那片山高路遠的土地,令百姓無路可走。
蔺央曾隻身陷入匪窩,被匪徒當成有油水的貴公子綁進了深山之中,直到他設法與那個頭領見了一面之後,才知道這也是一幫走投無路才落草為寇的普通人罷了,若是真正的盛世太平,誰願意當土匪?
“這些話你隻說給我聽也就罷了,萬萬不可出去亂說。”霍纓正色道,“明日午時,薛沖會在京城外等你,屆時你們秘密走官道,避人耳目。”
兩人一番合計以後,便各自先行休息了,霍纓回到房中,始終還在思索這件事,巧兒自稱故鄉在西北翼城,這個地方霍纓再熟悉不過了,翼城正是大梁國境之内離北境邊緣最近的地方。
十年前西北西南商路開通,大批南疆巫師沿着這條路去往北方,翼城從一個小小的山村慢慢建起城鎮,日複一日地魚龍混雜,聚集起了大批各種各樣的人,商人與匪徒,強盜和官員,什麼人都有,甚至還有北燕人混迹其中。
若是出身在這樣的地方,走投無路成為藝伎,倒不是不可能,但是想成為京城這塊寸土寸金寶地的名伶,還能得到皇室子弟的青睐,真的沒有一點門道,霍纓是不相信的。
有手段有背景的人多的是,京城的美人更是多如天上的雲彩,霍纓猜到巧兒沒有完全對她說實話,但是其中與三皇子的那部分應該是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