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央彼時那驚鴻一瞥的直覺隻不過是開了個頭,自然不是空穴來風,後來霍纓自己琢磨了一遍這件事,知道鳳屠軍開拔具體時間的人并不多,哪怕是皇帝也不會完全清楚,除非是主帥身邊的親信。
當年她帶傷回到北疆駐地,便秘密聯合信得過的幾個将領一步步抽絲剝繭,追根究底地查了一圈霍纓身邊的親信,最後發現其中至少三人曾僞造過自己的來曆,線索卻直指京城的兵部。
當時兵部可以調遣離京城最近的豐州城守備軍,動手迅疾如風,而兵部當年便是三皇子一黨,尚書乃是如今謀反失敗被抄家的貴妃母家傅家之人,這樣一看,來龍去脈便清晰無疑了。
常言道慈不掌兵義不掌财,霍纓當然知道一位仁慈的掌兵者是什麼樣的下場,所以她掌握了證據之後,便革除了這幾人的軍籍,同時将自己的親衛隊進行了大換血。
幾位北境駐軍将領到齊之後,軍師也走進了帥帳之中,他如今也是白發蒼蒼的老人,霍纓先前曾動過請老人家回鄉養老的念頭,卻被軍師輕飄飄一句話推了回來。
他原話便是:為鳳屠軍盡忠,為侯爺出謀劃策,是老朽一輩子的責任,要是連這份差事都不做了,那活着也沒有太大的意思。
霍纓沒法,便繼續将他留了下來。
此時見軍師來了,霍纓意識到他可能有話要說,連忙迎上去将人扶着坐下,問道:“軍師可有什麼重要的事要交代?”
軍師擺了擺手,神色倒是十分鎮定,待霍纓重新坐下以後,迎着幾個邊疆将領緊張的目光,他道:“互市通道緊鑼密鼓地準備着,原本已經八九不離十,隻是最近北邊并不太平,不少小國都有點蠢蠢欲動,想從中分一杯羹。”
他話音剛落,一個将領立即點頭表示贊同:“軍師說得對,這兩天看他們皮又癢癢了,時不時就想越過邊境燒殺搶掠一番,我們打退了幾波入侵,依舊不依不饒。”
另一個将領接着道:“不知道是不是北燕人從中作梗,我聽說那瘋子趙淩夜最近又開始大肆練兵,你說六年前寒江峽口怎麼沒逮住他呢?要是當時砍了他,一切就太平了。”
“現在的北燕太子已經不成大器了。”軍師又緩緩道,“我們甚至不知道那孩子還是不是活人,趙淩夜的确是瘋的,恐怕對北燕人來說,隻有當年的蔺銘懿回來,才能治得住這種瘋子,不過現如今的北燕大概不會再出第二個趙淩夜了。”
比起趙淩夜來說,現在的北燕小太子的确火候還不夠,即使曾經能和他分庭抗禮,也還是太年輕了,才會被人捏在手中。
蔺銘懿這三個字對于鳳屠軍來說一直是恨得牙癢癢又有些敬佩的存在,幾人聞言頓時不吭聲了,除了軍師,大概也沒有人敢輕易在如今的鳳屠軍中提起這個名字。
那個與太安公主聯姻,一度被傳為軍神的敵軍枭首,老侯爺畢生的敵人和曾經被整個大梁朝廷畏懼的人,如今霍纓還知道,這個人是蔺央的生父,她想起這一點,便愈發覺得心情複雜。
可又别無他法。
趙淩夜的确是個瘋子,霍纓曾經覺得他也會是一個妙算絕倫的豪傑,可惜此人心胸狹隘又陰險狡詐,注定不會成為英雄。
“言歸正傳。”霍纓及時開口打破了這個僵局,“北境如今的互市通道附近,還有什麼異常的風聲麼?”
第一個開口的将領又道:“有,大帥,如今還不到開春,邊境線附近卻出現了一批古怪的流匪,神出鬼沒,不成規模,卻非常機敏,以劫掠百姓為生,大帥說柳先生若是被綁,極有可能是這夥人幹的。”
接着,他指了指桌子上展開的戰略地形圖,标出了其中一個城鎮,繼續道:“這個地方叫流雲城,其實隻是一個小鎮子,那夥流匪經常闖過邊境線,在這一片地方出沒。”
流雲城?霍纓挑了挑眉,和京城裡的那一座流雲樓同名,但是北境之地,若是她沒有記錯,叫流雲城的地方隻有一個,而且十年前,她曾經到過那裡,并不陌生。
然而沒等她想出什麼對策,忽然有個年輕的親衛着急忙慌地沖進帥帳中,對霍纓道:“大帥,出事了!”
霍纓擡起頭:“别慌,怎麼了?”
“城外有個人,帶着一小隊人馬停在外面,自稱流匪的匪首,說柳啟铮柳先生在他的手上,讓我轉告大帥,如果想救人,便帶着金銀财寶和他交換,否則就砍了柳先生的腦袋交給您。”
霍纓聞言,和軍師對視了一眼,有個将領頓時拍案而起,不答應了:“他是什麼玩意,哪來的這麼大膽子,大帥,讓我出去會會他,看看是誰砍誰的……”
沒等他轉身走,霍纓就一把摁住了他,搖搖頭:“别急,此人既然說柳啟铮先生在他手上,有什麼證據?空口無憑,我憑什麼要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