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氣稱得上心平氣和,薛沖卻聽得有些振奮,頓時有一種想要摩拳擦掌幹大事的沖勁,方才的踟蹰頓時一掃而空,興奮道:“公子好計謀,那我們……”
他還沒說完,蔺央便忽然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薛沖立即閉嘴,擡頭一看,前方的周複腳步慢慢停了下來,已經到了匪窩的所在地。
神奇的是,這土匪老巢并不像蔺央想象中那樣或許會藏在某個小城之中,竟然當真是建在荒郊野嶺之中的無數個營帳,乍一看綿延而去,竟然一眼望不到頭。
蔺央臉色一凜,便知道這若是真的普通流匪,斷然不會有太大的規模,眼下這裡卻已經形成了一支私兵的标準,恐怕是外松内緊,外人眼裡的松松垮垮大概都是裝出來唬人的。
難怪那陳傑什麼都沒有就敢直接去找霍纓談判,若是當真毫無倚仗,霍纓必定得第一個劈了他。
幾人帶着路上的物資,回到了營帳之中,其中有一個竟然是軍隊帥帳的規制,醒目地立在最中央,二把手和周複先後走上前去,随即有個蒙面的男人從裡面走了出來。
蔺央薛沖二人仍然悄無聲息地混在流匪之中,靜靜地觀察着那個方向,看二把手和周複對那男人的恭敬程度,想必那位就是陳家匪幫的老大陳傑了。
蔺央有心想湊近了聽聽他們在說什麼,隻是周圍的人都沒什麼動靜,也沒人敢随便走近,他怕自己此時打草驚蛇,隻好努力去讀那幾人的口型。
半晌過後,他才隐隐約約辨出幾個模糊的字音,但是卻十分古怪,正琢磨不明白的時候,薛沖突然拍了拍他,低聲道:“他們說的不是大梁官話,似乎是北邊某個小國的地方話,聽不太懂。”
蔺央驚奇地看了他一眼:“你聽得清楚?”
薛沖一路上都在驚訝于自家公子的本事,現在忽然被他這一個意料之外,反而不好意思起來,嘿嘿一笑:“實不相瞞,在下身無長物,就是耳朵好使。”
蔺央聞言,連忙當寶貝似的抓住他,急道:“太好了,士明兄,你簡直就是我的福星,怎麼不早說?”
薛沖有點懵了,一時沒反應過來,蔺央便湊在他耳邊,低聲囑咐了一通,神色鎮定自如,末了語氣淡然得囑咐道:“今天午夜準時行動,莫要耽誤軍機。”
“是,殿下!”薛沖被他說的一激靈,一時稱呼都變了,緊張得臉色有些發白,“這麼大的事,公子這樣相信我……”
蔺央沒回答,眯起眼睛看了一眼周複那邊,陳傑似乎對他們交代了什麼,随即流匪們也四散而去,待到入夜以後,蔺央二人挑了一個沒人的營帳佯裝睡下,等到外面的腳步聲和談話聲徹底消失以後,兩人同時睜開了眼。
漆黑的夜幕之中,薛沖看見蔺央靜悄悄地坐了起來,手裡擺弄了個什麼東西,下一秒,一簇極冷極淡的火光亮了起來,火苗竟然是雪白的,薛沖心生好奇,跟着坐了起來,湊過去看。
那竟然是個精緻的小油燈,火苗被整個封在了燈罩之中,燈罩上刻着繁複的花紋,如同水晶一般。
這樣的火光,裡面的人用剛剛好,即使站在帳篷外面也是什麼都看不見的,兩人都會讀唇語,蔺央便以唇語解釋道:“這是我在南疆一帶遊曆的時候替人家辦了點事,一位部落長老送給我的,不比夜明珠,但是也好用。”
薛沖點點頭,也以唇語道:“公子是怎麼知道柳先生在哪個營帳裡的?”
“猜的,也不一定準确,白天的時候我特意觀察過了,這地方的人力物力有限,必要集中資源。”蔺央手中拎着那個小油燈,緩緩拉開營帳的簾子,往外看了一眼,“那陳傑恐怕是和我阿姐談完了回來,所以在這個時候,柳啟铮就是個重要人物,他把絕大部分人手都分到了西南方的幾處營帳裡。”
他這麼說,薛沖便懂了:“所以公子的意思是我們今天先搞清楚柳先生到底在哪個營帳裡,而後等陳傑放松了警惕便立即動手。”
蔺央點點頭,外面月華如水,照着一望無際的荒原,近乎把這片蒼茫大地照成了蔚藍色,猶如翻覆洶湧的波濤,整片營地之中夜間會有人巡邏,但是不妨事,蔺央自有辦法。
他和薛沖兩人悄無聲息地從營帳中鑽了出來,蔺央将油燈熄滅,二人分頭貓着腰,腳步無聲無息。
他們白天的時候已經記牢了巡邏的流匪,縱然不知道這些人是什麼樣的水平,但是光看身形姿勢,想必不會是什麼高手,兩人手中各捏着一包迷香粉,隻消一點,就能讓人安穩睡一晚上,醒過來以後什麼都不會記得。
蔺央悄悄走到一個巡視的流匪身後,猛然出手,自他後頸一敲,在對方倒下之前将他接住,而後把迷疊香抹在了那人的鼻子底下,接着用又輕又柔的聲音在他耳邊道:“北境苦寒,良夜漫長,你太累了,叫了一位同僚與你換崗,交接過之後,你便自行休息去了。”
然後他把那人輕輕放倒,還十分貼心地在他身上蓋了一個毯子,防止朔北的夜把人凍出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