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纓自幼學習兵法,領兵七年幾乎精通各路奇詭兵法,鳳屠軍南征北戰,曾鎮守南疆,也不是不知道南疆巫毒術,可是還從未見過這樣的邪術。
南疆大部分部落不開化,即使懂巫毒邪術,也隻是小規模地用,從未如此真正地投入戰場……當然,也可能是南疆缺一個趙淩夜那樣有魄力的領袖。
“趙淩夜一心動搖我軍軍心,先生看有什麼辦法?”霍纓道,“毒術好辦,我先前認識一位從北燕來的客人,她倒是多少知道一些。”
這位客人自然就是巧兒。
江承雲在戰場後方東奔西走,到處救治傷病,原本穿着一身幹幹淨淨的素衣,此時也是煙塵遍布,顯得有些狼狽,不過他似乎并不在意,冥思苦想了片刻。
“毒術的确好辦,北燕人的用毒造詣倒是遠遠不如南疆,但是侯爺,戰場上風雲莫測,一個小小的變故便有可能導緻馬失前蹄,這些邪術易緻使人判斷失誤,不可放任下去。”
他擡起頭,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霍纓一直欣賞他的一點便是他從未對任何險惡的局面低頭,無論如何都能保持清醒的判斷,因此霍纓也是相信他的。
她轉頭看了一眼四周靜悄悄的營地,低聲問:“你有什麼辦法?說實話,我甚至打算想個辦法潛入敵陣,悄悄把趙淩夜給做掉。”
這确實是個好主意,不過并非最佳,江承雲搖搖頭:“北燕人大多趁夜色攻城,深夜居多,就是因為夜深時更容易蒙蔽視線,大帥,你若是不介意北疆荒原大地受損,我倒是有個辦法。”
霍纓從不信什麼邪魔外道,當然不會介意北燕人的地盤如何,至于北疆荒原……來日方長,有的是時間恢複。
然後他附在霍纓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霍纓聽完神色猛然一沉,像是暗夜中一縷幽微的星火,驟然起伏,她心想,巧兒所說的主意和江承雲的極其類似,足能證明這招确實可行,隻是……
她略一思索,當機立斷——北燕人的巫術近乎妖魔化,長此以往,即使軍心不散,戰場上也會不利于他們判斷,不能再拖下去了。
于是數日之後的一天,一入夜之後,城牆之上的崗哨便驟然安靜了下來,仿佛空無一人了似的,連烽火都不再燃燒,長夜裡荒蕪一片。
北燕人中有趙淩夜這個領頭,顯然沒有那麼好騙,因此也并未妄動,雙方一時間在暗夜中僵持住,沒有誰率先動作。
直到北方暗夜中忽然傳來一聲凄厲的狼嚎,穿透了整個長夜,北疆駐地裡,無數人都聽見了熟悉的歌聲,那是中原人再熟悉不過的鄉音呼喚聲,夾雜着悠然的笛音,仿佛喚故人歸鄉似的,無比眷戀。
這歌聲中不知夾帶着什麼樣的魔力,仿佛能勾人心魂,讓人不由自主地往歌聲的方向走,唱歌的人似乎是個女人,聲音又輕又緩,即使塞上耳朵,這聲音也能從靈魂深處傳進來。
仿佛在告訴他們:出征路漫漫,家鄉中尚有妻兒老小在等着你們,遠行的離人,何時才能歸鄉?天涼了,切要記得加衣,戰場上刀劍無眼,此一别不知此生能否再見……
聽得久了,許多人不由得心神一晃,短暫地失了神,隻有霍纓這個嚴格意義上“沒有故鄉”的人不為所動,還有江承雲這個剛剛從家裡來的也不受影響,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
北燕人靜悄悄地駐紮在城外,仿佛這神鬼莫測的歌聲不是他們搞出來的,月上梢頭後,忽然有人看見,城門敞開,有一隊鳳屠軍緩緩地走了出來。
不,不止一隊……數量不少。幾乎是大半個鳳屠軍主力,其中有北燕老兵認了出來,震驚中夾雜着一絲驚喜,連忙喝令自己身邊的下屬回去上報,說這些大梁兵油子終于上鈎了。
這隊鳳屠軍看起來就像是無組織無紀律,根本沒什麼陣型可言,前方也沒有人帶隊,那老将朝身邊人搖搖頭,用北燕官話道:“霍纓似乎……不在其中。”
“我聽說,信陽侯無家可歸,這鄉音自是對她無效,不過,她的下屬已經不聽使喚了。”身邊的人回答道。
數裡之外,北燕帥帳之中,正在閉目養神的趙淩夜也聽見了那長夜中的笛聲,緩緩睜開了眼。
霍纓,如果這一次沒有對策,那你便隻有一敗塗地一個下場,霍家再戰無不勝,也到此為止了。
那些仿佛被魔幻的鄉音勾出來的大梁士兵紛紛準備朝着笛聲的方向走,這一個月以來,北燕巫術時常制造類似的幻覺,讓鳳屠軍看見曾經的親朋好友,看見血淋淋的屍骸,因此大部分人的心神已經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