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恒禮曾經是個不起眼的士族子弟,家族裡邊多少有點門路,便将他送來了京城之中,希望他出人頭地,可惜在四處都是金銀财寶的京城,一個人的拼搏,實在是太難了。
他不希望父母兄弟失望,不希望他們砸在他身上的金銀百花,因此日複一日地争,周而複始地搏,不停地讀書,拜會各路大人,希望能得到他們的青睐……可惜沒有。
沒人看得上他那點微不足道的才能,也不覺得他是什麼可造之材。
如此,整整十年,少年意氣被風霜消磨,父母老去,家族衰落,他還是沒有出人頭地,如果再這樣下去,他也隻能在朝廷當個七品小官,了此一生。
如果不是“那個人”發現了他的話。
如果有心之人仔細調查,便會發現,這一兩年之内,何恒禮的晉升之路飛快,從一開始的七品芝麻官到了現在被禮部尚書重用,堪稱平步青雲,他才能又沒什麼特殊之處,頂多是刻苦用心了一些,說是背後沒人在指派,那恐怕是沒有人信的。
當然,如今的朝廷水深火熱,北疆又打得如火如荼,沒人注意到這一星半點的風聲,他不過是芸芸衆生中一個小小的蝼蟻罷了。
這一天,下了午朝,照舊聽文武百官在朝會上吵吵嚷嚷了關于北疆打仗的事宜,他也插不上話,離開皇宮以後,便把官服換了下來,去了一趟長安街。
他為人膽子很小,又在多年輾轉中消磨到了少年意氣,變成了個滄桑的中年人,外出的時候也不怎麼喜歡帶人,十分低調。
他走進了流雲樓中,照例在一樓角落裡的一個位置坐下,店小二和掌櫃的都已經認識他了,也知道他最近在朝中還算得志,便十分殷勤地上來給他添茶,問他想吃什麼。
大概安排好了以後,何恒禮便一邊喝茶,一邊擡起頭随意地看着窗外的人來人往,開始走神想着這兩天北疆戰事的情況,心中有些憂慮。
他家鄉雖然在中原一帶,但是原本也要早做打算,見勢不好,便要離開京城,帶着自己的家人逃到南方去,并不打算和自己所效忠的朝廷一起送死。
還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他突然感覺到自己面前吹來了一陣風,下意識地擡起頭,忽然看見對面原本空的座位上多了一個人,竟然是現任大理寺卿李雲鶴。
這位朝廷欽差也是朝廷重臣,他見狀,連忙要起身行禮:“李大人……”
“何主事不必多禮,快快請坐。”李雲鶴朝他露出了一個十分和善的笑容,還順手替他把面前的茶杯倒滿了。
何恒禮不明所以,但是聽說李雲鶴是個靠得住的好人,應該不會對他怎麼樣,所以将信将疑的坐下了。
确實,李雲鶴不會對他怎麼樣。
但是一桌之隔,蔺央戴着個鬥笠,就坐在旁邊靜靜地聽着,薛沖和他面對面,兩人打扮得像做賊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不過好在長安街上魚龍混雜,所以也沒什麼人注意到。
薛沖往旁邊看了一眼,然後對他做口型:“上鈎了。”
蔺央不動聲色地看了那邊一眼。
他們觀察了好幾天,平時何恒禮外出和上朝,身邊零星都會有人跟着,不是眼線就是專門盯着保護他的,可見這個人身份還挺貴重。
何恒禮每天幾乎是固定的時間,都會在流雲樓裡喝口茶,歇歇腳,掌櫃的都知道這個人,所以他也比較放心一些。
今天難得一次,何恒禮比平時早出門了一炷香的時間,身邊沒人跟着那便是現在了,他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了李雲鶴,幾人便按照一開始所說的那樣,各自分頭而行,最後在流雲樓碰頭。
“仰慕何主事已久,隻是先前沒有相識一場的機會,今天恰好路過流雲樓,看見主事獨自喝茶,可是有什麼心事?”
李雲鶴笑得十分純良,他面相雖然淩厲,但是整個人氣度還比較柔和,讓人一看便會自然而然地相信他是個好人,也會下意識地放下戒備。
何恒禮下意識回答:“也沒多大的事,就是……”
然而他受人提拔,主要的原因就是辦事謹慎,口風緊,大事小事都不輕易往外說,因此話說了一半,他又臨時話鋒一轉:“就是随便看看,休息休息,李大人今日來,有何貴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