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清原本的神情還稱得上和顔悅色,但“皇親國戚”四個字一出,他的臉色立刻就變了,多年以來,慕容清一直在學着如何做一個明君,一個對臣子盡量兼聽的明君,他原本打算慢慢詢問此事,然而若有觸及皇室之事,怕是不能輕拿輕放了。
“李寺卿,你要想好了,孤雖任命你為欽差,但不代表你可以随意下定論。”慕容清壓低了聲音,注視着他的眼睛,“哪個皇親國戚,你可想好了?”
在把李雲鶴放進來之前,他還特意屏退了左右,現在看來,這的确是個明智的決定。
李雲鶴躬身道:“殿下聽臣一言,臣這數月以來,一刻也不敢停息,日複一日地追查此案,由此确定了,北燕人的殺手已經潛伏在京城多年,隐藏身份,或成為普通老百姓,一個一個地找是不可能了,唯有……”
“唯有什麼?”
李雲鶴沒有擡頭,但語氣無比堅決:“唯有查清楚他們藏在京城之中的那位頭領,臣已經查到了。”
然後他把和蔺央一步步核查的那些事情一一說了出來,隐藏了其中蔺央在北疆的見聞,最後道:“殿下,馮國公或許最近幾年不動聲色,隐于暗中,實則每一步都在洞察京城中的北燕人動向。”
正如李雲鶴所說的那樣,他是寒門出身,人到中年憑借個人能力一步步做到了大理寺卿的位置,在旁人眼裡,已不必再去冒險什麼,年輕人所謂的鬥争,他是沒有必要參與的。
他為蔺央和霍纓做到這一步,純粹是“理想與公義的責任”在心中作祟,不過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了,那再客氣也沒什麼用,他記住了蔺央交代的。
蔺央說:“太子骨子裡不服皇上和他的兄弟,也厭惡北燕人,沒有和他們一條心的道理,他想走自己的路,自是要踩着枯骨上去,馮國公雖然明面上不曾表明立場,但他送來一個北燕藥師,太子不會喜歡他。”
何不除之而後快?
太子不喜歡他,不和他站在一起,而他恰又位高權重……那麼借太子之手,在這棋盤上将一軍,合情合理。
果不其然,慕容清,神色更加肅然了一些:“李愛卿,此話當真?”
“若臣沒有記錯,去年冬天北燕藥師入京,殿下是在場的。”李雲鶴坦然擡起頭,注視着他,“這是陛下親口所說,是馮國公……送來了北燕藥師。”
李雲鶴不是完全不通權謀之術,看太子的表情,他就知道,這計已經成了。
無論如何,即使慕容清現在不相信,或者不表明态度,但是懷疑的種子已經在他心中埋下,隻要馮國公再有下一步動作,必定是死無葬身之地。
而蔺央賭的還有——他早就已經看馮國公不順眼了,正好卻一個除掉他的借口,剛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豈不美哉。
沉默片刻,慕容清緩緩道:“孤知道了,李寺卿辛苦了,此事孤會仔細考慮,也不會把你的事情透露給其他人。”
“殿下英明。”
李雲鶴心中懸着的石頭終于緩緩落了下去,不得不承認,蔺央在權術方面簡直是年少有為,他這個年紀,竟然能把帝王心術了然于心,可見是何等的城府智計無雙。
一時……不知是好是壞了。
君臣二人對了個視線,慕容清随即表示,願意給他之後的查案一路放行,且以後來見他的時候,不分場合,可以直接來。
當夜,李雲鶴便把這消息遞給了蔺央。
蔺央此時正在和薛沖一起,研究先前那份名單,準備查一查除了何恒禮之外還有沒有其他可疑的人,目前倒是還沒有,隻是其中的人大部分算是無辜,怕是也不知曉這個計劃。
倘若三皇子還活着……
蔺央無聲地歎了口氣:倘若三皇子還活着,大概走不到這一步,不過現在看來,無論是誰殺了他,受益的都隻有馮國公了。
巧之又巧,這個人還和他的私仇有關系。
他在霍府和霍家人待過兩年多,對老侯爺還算了解,以老侯爺的正直脾氣秉性,絕不會對有功之臣下手,何況是遠走他鄉的太安公主,他相信霍城江是無辜的,該死的另有其人。
如果北疆的那個老婦人沒有編瞎話,那他這一次回京城,可算是回對了。
想到這裡,恰好,窗戶被什麼東西輕輕敲了敲,他打開一看,是信鴿送來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