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真相,除了天知地知,實則還有北燕皇室和大梁皇室一清二楚,被蒙在鼓裡的,竟然隻有蔺銘懿夫婦,和蔺央本人。
誰之過?
這齊兀仿佛已經不擇手段,李雲鶴心說情況不妙,這是要策反,他連忙回頭看向蔺央,那年輕人面色陰晴不定,不知是不是把這話聽進去了,一時之間,牢房裡寂靜一片。
“我并非不恨。”
良久之後,蔺央才輕聲回答。
“十一年,諸位,我已經不記得自己的來路了。”他淺色的眼瞳中劃過多少年風雨,好像一把又一把的風刀霜劍,“你說為什麼?我母親死于非命,她被人洗骨伐髓,恨不得扒皮抽筋,他們逼死了她,又要她背上千古罵名。”
“你們……全都有罪。”
他的嗓音很輕,就像講故事一般娓娓道來,可是一字一句中又仿佛含着數不盡的戾氣和殺氣,李雲鶴站起來,轉過身攔在了蔺央面前,生怕他做出什麼沖動的事情。
“殿下冷靜,他說的那個什麼毒……無解定然是假的,我大梁人才濟濟,莫非還找不出個解毒的郎中了?”
“倘若這毒真的無解,我定會讓趙淩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霍纓壓低了聲音,仿佛咬牙切齒似的,“我量他也沒有這個膽子。”
軍師坐在她旁邊,看着她翻閱戰報,聲音陰沉,像是咬牙切齒。
五天前,鳳屠軍和北燕軍再度在北疆寒江峽□□手,在這個等同于北燕人失敗夢魇的地方,鳳屠軍士氣高漲,且全軍都配備了那種香囊,耳目清明,絕無可能再被巫術欺騙。
這樣的情況下,他們想不出鳳屠軍還有什麼輸的理由,他們也的确沒有失敗,但北燕人學聰明了,沒有跟他們一口氣打到底,眼看不敵,便一溜煙似的跑了,霍纓擔心後續有詐,便沒有讓人繼續追。
“殿下不會出事的,他身上的毒畢竟是從北燕帶來的。”軍師不緊不慢地開口,毫無一絲波動,“倘若這個時候殿下出事,北燕人便會承擔鳳屠軍的所有怒火,他們擔待不起,這個理由隻能用來談判。”
霍纓擡起頭看着他:“九龍連心毒,我以為這是個秘密,隻有十多年前的北燕皇室知道,為什麼趙淩夜也清楚?”
軍師沉默了片刻,像是想起了什麼,忽然道:“大帥和趙淩夜多次交手,隻了解他的兵法為人,但應該并不了解他的出身,趙淩夜十多年前,曾是個普通的小官員,效忠于當時的北燕皇後。”
彼時,蔺銘懿還是太子,太安公主聯姻做了他的太子妃,可是蔺銘懿并非當時的皇後嫡出,他是後來才因能力出衆而被冊封的太子,如此一來……
“您的意思是說,這事是皇後幹的?”霍纓皺起眉,“但她真正的敵人畢竟是蔺銘懿本人,越過他,去對他的孩子動手,這是什麼道理,皇後就這麼玩不起嗎?”
軍師坐在陰影處,像是隐沒在塵埃中的一座山峰,他輕之又輕地歎了口氣:“大帥,當年蔺銘懿被譽為北燕人的軍神,北疆萬國對他俯首稱臣,那時的北燕國力空前絕後,可彼時鳳屠軍不過剛剛磨砺成形,為何就能一路打到北燕國都去了?”
霍纓手中的狼毫猛然一頓,她放下了筆,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北燕自己人……有人不希望他得勝,是嗎?”
十年前她還年少,并不知情,當年老侯爺遠征歸來,似乎确實失魂落魄了一段時間,當時她追問三個哥哥,并沒有得到答案,如今想起來,隻覺得愈發可疑。
可是那個時候,軍師便已經是鳳屠軍的軍師了,他效忠了老侯爺,如今又來效忠霍纓,對當年的事情總是有些了解的,如今人們口口相傳的,未必就是真正的事實。
“太安殿下是大梁人,她和蔺銘懿的血脈,難保不會有人覺得德不配位,若要繼承皇位,那就更是如此。”軍師的聲音非常和緩,“恰好此時開戰,渾水摸魚十分便利,鸩殺小皇子,抹除太子本人,再逼太安殿下自盡……誰漁翁得利了呢?”
也就是說,那個時候,皇後便早已與趙淩夜勾結,九龍連心毒在不知不覺間種下,最終在蔺央長大後生根發芽,所以趙淩夜現在才對這種毒一清二楚,并且聲稱自己手裡有解藥。
當年一戰過後,北燕國都重建,那時當上皇帝的,就是比蔺銘懿年長了十多歲的皇後嫡子,也就是如今趙淩夜手裡那個傀儡太子的生父……如此一來,好像一切都說得通了。
霍纓的身形晃了晃,像是撐不起自己的身體了似的,隐約間,她感覺到自己的胸膛劇痛了一下,一股血腥味從喉嚨裡湧了出來,又被她硬生生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