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後,她才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緩緩道:“既然如此,那我哪怕搶,也要把解藥從趙淩夜手裡搶過來。”
事實證明,南疆三年多,已經磨掉了蔺央身上自幼養成的絕大部分戾氣和殺意,以至于他現在憤怒成這樣,也沒有真的動手,而是冷冷地看了李雲鶴一眼,把手裡的鬥笠都捏得變了形。
李雲鶴連忙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殿下,此人說不定在胡說八道呢,當年的事情都已經作古,誰還知道究竟是真是假?您可千萬不要……”
他身後戴着鐐铐的齊兀尖銳地笑了一聲,如同癫狂了似的:“李大人真是說笑了,我等老人都見過十年前的光景,否則如今也不會心甘情願地為趙王爺賣命,不然你們以為我們為什麼遠走他鄉,潛伏在這裡六年?”
李雲鶴轉過頭,眼神一點點沉了下去:“既然你知道自己的下場,為什麼不快點把那毒的解藥說出來?”
大理寺卿絕非等閑之輩,他也不是什麼看着逆賊和自己人唇槍舌戰隻能插不上話的,問道:“今日之後,等着你們的是什麼,趙淩夜應該提前告訴過你們了,他大概想不到自己還有計劃失敗的一天吧?大梁朝廷的人沒有死絕,他也不是料事如神的。”
齊兀死死地盯着他,目光蒼冷。
審訊到這裡,其實基本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李雲鶴扔下一句“好自為之”,便先一步拉着蔺央離開了地牢。
這一次離開的路程,他不再像來的時候那樣好奇,而是一路沉悶地走上階梯,容顔在周遭青色風燈的照耀下,顯得不似活人一般。
回了地上,好像落在了人間的實處似的,李雲鶴面露擔憂之色,低聲道:“殿下,您該回去休息了,剩下的事情交給屬下就好。”
蔺央被外面奪目的太陽光一照,如夢初醒似的,茫然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他想起還在北疆,或許進退兩難的霍纓,想起曾經的舊事,十年前的流雲城和日複一日的眼盲心盲。
這一刻,風霜苦寒具象成了真正的劍刃,一寸寸刮在了他的骨骼和皮囊之上,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他心想,倘若當年他和蔺銘懿一起死在那個淪陷的北燕皇宮裡,也未嘗不是一個壞事。
太安公主何苦要把他救出來呢?
他心中一片紛亂,卻冥冥之中感覺到自己可能是真的時日無多了,想說的話都說不出來,便隻好對李雲鶴道了謝,先行一步離開。
他像是渾渾噩噩地回了南楓客棧,那封信被他攥在手裡,是江承雲的筆記,字字句句詳細寫了霍纓在北疆如今的境況,無論趙淩夜所說的是真是假,她恐怕心中都會有所動搖。
這一點,蔺央再清楚不過了,因為易地而處,他恐怕會更加瘋狂,因為霍纓就是他的命。
可是霍纓和他不一樣,阿纓是北疆鳳屠軍主帥,身上背着數萬人的生死和前程,她個人的私心是不能被廣而告之的,否則必定影響戰局,也就是說這件事甚至可能不會公之于衆,隻會成為霍纓一個人的阻礙。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心想,我還真是不如死了算了。
薛沖和周複大概都出去找他了,此時一個都不在,他孤零零地坐在客房裡,一坐就坐到了夜幕降臨,漆黑一片的夜色裡什麼也聽不見,唯有簌簌風聲。
宵禁之前,薛沖和周複才趕了回來,兩人似乎是後怕了,試探着推開他的門,看見他好好地坐在裡面,這才長出了一口氣,薛沖崩潰道:“殿下,你真是急死我們了!”
蔺央被他一聲呼喚叫醒,閉了閉眼,頭也不擡:“我這麼大個人了,又不會丢,有什麼好找的?”
“畢竟這是非常時期啊殿下,要是被太子的人看見,豈不是嗚呼哀哉了?”周複壓低了聲音,看了看他,“公子,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你今天到底去做什麼了?”
薛沖和周複二人或許是很合适的夥伴,但并非合适的交心人,他們處境完全不同,自然就是無法将心比心,何況蔺央也不想把自己的心思說出去。
因此他一聲沒吭,起身要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