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剛過,京都罕見的下起了鵝毛大雪,這場大雪直到天黑才停下來。不過小半天的功夫,紅牆黃瓦的屋檐上便覆蓋着一層薄薄的白雪,又在夜間悄然融去。
已是辰時五刻,破曉的天依舊灰蒙蒙的,密布陰雲夾挾着點點細雨把整座皇城籠罩在霧蒙蒙的水煙下,遠遠望去紅牆黃瓦若隐若現,好不真實。
彼時的宮道上已走滿了粉色宮裝的小宮女和藍色花紋的小太監,他們皆低着頭跟着前方的大太監腳步匆匆的向各宮走去。
這是今年年後第一批進宮的宮女太監。
各殿門前等候的廖嬷嬷遠遠就瞧見了,早已輕車熟路,見慣不怪,和大太監交接後,闆着臉如往年那般開口訓話。
“宮裡主子少,都是出身高貴,好相處的貴人,不論你們分到那個宮當值,都謹記自己奴才的身份,主子高興你們跟着高興,好處自然少不了你們。若主子不高興了那你們就想辦法讓她高興,你們與主子始終是一體。想必各位都聽過'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她在皇宮待了二十餘年,什麼腌臜事沒見過,隻求這些新人都是安分守己的。
那雙渾濁的視線一一掃向他們稚嫩的臉龐,又繼續點道:“宮中不比你們在外頭,在這宮裡切記少聽少說多做,時刻謹言慎行。都記住了嗎?”
初春的寒意和嬷嬷的話一同沁入宮女太監的身心,他們心下一涼更加謹慎,俯身道:“奴婢/奴才,謹記嬷嬷教誨。”
也不知他們是真聽進去還是假聽進去,反正廖嬷嬷該說的都說了,其餘的全靠他們自己。她看了他們一眼後便點頭側身讓過:“都進去吧。”
宮女太監:“是。”
眼見人都走完了,廖嬷嬷才轉頭問身旁的小宮女:“西宮那位主如何?”
小宮女沒有說話,隻是看着她搖搖頭。
廖嬷嬷了然于心歎息:“皇上和娘娘都是不肯低頭的人。”
小宮女聽的雲裡霧裡,隻道:“嬷嬷,那皇上吩咐的可要照辦?”
貴妃娘娘去了冷宮後,可今早皇上卻突然下旨讓她們縮減冷宮的用品和膳食。
廖嬷嬷:“皇上與娘娘怄氣,我們這些做下人那能再跟着摻合?你去禦膳房和尚衣局口頭打點一下,務必讓他們不能虧待了娘娘。”
她擡頭望向西宮的方向又輕聲道:“貴妃娘娘是個有福氣的人。”
她的福氣還在後頭。
廖嬷嬷是太後身邊的人,一直盡心服侍太後。然,劉嬷嬷病逝走後,太後擔憂聖上身邊無人,便把她送去了東宮,讓她接替劉嬷嬷管理聖上身邊的瑣事,她從府邸一直跟到了後宮,也算是看着聖上長大。
旁人看不清聖上的心思,她能看不清嗎?
聖上這人啊,最是口不對心。
距離承乾宮最遠的西宮是整個後宮最大的宮殿,可惜太過偏僻距離聖上的寝宮太遠,曆來都是聖上打發厭棄妃嫔的冷宮,一般進入這裡的妃嫔後半生都出宮無望。
然而誰曾想福甯宮的那位主卻在除夕過後的第二天就向聖上親旨搬了過來。
衆人聽後滿頭大問,皆疑惑不解,撓破腦袋也想不通為何好端端的貴妃娘娘要自請搬去冷宮。
聖上不提及也沒人敢問,時間一久,大家竟忘了,隻知西宮裡住了位貴妃娘娘。
……
西宮主殿。
桌上油盞裡的蠟燭早已燃燒殆盡,整個屋内的光亮全靠角落裡還燃燒的蠟燭照着。
一如往常那般,錦書提着熱壺準備叫醒貴妃娘娘,誰知她剛踏進便覺今日的屋内比昨日要靜悄昏暗些,她想起今日的天氣沒再細想,隻當貴妃娘娘還沒睡醒。
細雨殘卷着涼風把窗戶吹的作響,繡有荷花的暗綠色床幔好好勾在床榻兩側,榻上的被褥疊的整整齊齊,沒有半點餘溫,顯然已起床許久。
她放下熱壺在屋裡轉了一圈,都沒看到貴妃娘娘的身影,臉色立即慌了起來,又不死心的喊了兩聲。
“娘娘?貴妃娘娘?……”
眼見屋内真的了無一人,她趕忙跑去偏殿找李行之李公公。
李公公知道的那瞬間臉色忽地大白,讓門口打灑的小宮女也一起找了起來。可他們把西宮上下全翻了遍都沒找到貴妃娘娘的身影。
李公公急道:“找到娘娘了嗎?”
兩個小宮女臉色也不好,互看了一眼皆紛紛向他搖頭。李行之忽地覺得天都塌,夥食被克扣了不說,一大早又聽到這個噩耗。
臉色猶如死灰:“再出去找找。”
大門一開,春風裹挾着雨水一齊飄進殿内,剛巧打在李行之圓潤的臉上。
“……”
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擡頭看着院中愈發滂沱的大雨,苦着臉雙手祈禱:“我的娘娘啊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但願貴妃娘娘是自個出宮散心,而不是被歹人擄走。
不然要不了多久,他就得提頭去見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