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巳時一刻,烏沉沉的天一下撥雲見日,陽光透過雲霧,照進偏殿有些晃眼。
“太後,邺公子來了。”廖嬷嬷帶着人進了慈甯宮,李邺站在院中等候。
程太後一聽笑道:“快把人請進來。”
虞清音也好奇的擡眸望去,太後見狀又緩緩說道:“說起來,音音也是見過他的。”
她見過?
虞清音清亮的眸中滿是疑惑,太後瞧見後不禁懊惱的笑了笑:“瞧哀家這記性,你是見過,但如今也忘的一幹二淨。”
聽太後這一說,虞清音忽地明了,原是她失憶前見過,如今對她來說這邺二公子已是一個陌路人。
既是不甚熟的陌路人,那就段沒有必要再相識。
打定注意後,虞清音眨了下眼,還是真心實意的拒絕太後的提議:“娘娘,這人我是萬萬不可要的,若是讓陛下知曉了定會生出郁結的。”
“可我不願叫他傷心。”
她低着的眸又緩緩仰起,朝太後彎唇輕笑道:“娘娘就莫要擔心了,我相信陛下會保護好我的。”她說這句話的時候, 陽光剛好灑落在她身上,照的人眼神溫柔又明亮,整個人都在散發着光。
程太後一時微怔,看着她竟不知說什麼好,到底落眸歇了心思,而後便是連綿的歎息。
須臾後,程太後親昵的拉過虞清音的手,瞧着笑盈盈的她擔憂道:“怎這般死心眼,你讓哀家說你什麼好呢。”
皇帝的身份,注定三宮六院不會少,他與她們真心也好假意也罷,這到最後受傷的都會是她。
程太後怕兩人生了間隙從此陌路,又怕她太過癡心被皇帝傷了心,重蹈覆轍。
望着她心裡那叫一個憂思交加,也不知是高興多一點還是擔憂多一點。
虞清音自是也看出太後有所顧慮,輕聲開口:“娘娘有話不妨與我直說。”
程太後看着她好一半會才開口道:“皇帝他……”三字剛落,冷畫研屏後便傳來男子铿锵有力的聲音。
“卑職李邺拜見太後。”
“拜見……貴妃娘娘。”
李邺先向太後行了禮,而又看了眼研屏後的人影才向虞清音行禮。
“起來吧,近日可有什麼不妥?”程太後轉眸問起李邺:“若有什麼你盡管告知哀家,哀家定會替你做主。”
宮中向來是個趨炎附勢的地方,沒一句話真,沒一個人可信,他人瞧你沒落落井下石也是常有的事,一個武将傷了握劍的右手卻能在太後宮中當值,自會引人譏笑招人诟病。
“勞太後關心,并無事。”隻是幾句編排的話,李邺自然不會在意,隻回道。
他問:“太後喚卑職來是有何事?”
程太後瞧了眼虞清音,又看向研屏後的李邺:“無事哀家就不能喚你來了?”
盡管太後如此,李邺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甚至眼睛都不曾眨過,一闆一眼道:“……卑職不敢。”
見此,程太後又歎了口氣,轉眸向虞清音低聲道:“你瞧,哀家沒說錯吧。”
真真是個木人石頭,一點情緒也沒有。
虞清音好奇的隔着研屏看去,隐隐約約她瞧見了李邺魁梧的身形,冷硬的眉眼,向來是她最不喜的那行人。
她不由輕蹙起眉頭。
李邺突然福至心靈的仰眸,便與研屏後的她對上了眼,停頓了幾秒又暗自挪開,雖是朦胧一眼,卻也叫他瞧得真切。
她讨厭他?
明知她沒了記憶又與之前不同,亦不記得他,可李邺還是沒忍住有些失意。
他斂下眸向太後行禮:“若太後無事,那卑職先行告退。”
程太後一聽他冷冰冰的話,氣就不打一處來:“哀家這地是有什麼招你厭煩的嗎?總呆不上半柱香就走。”
太後發怒,李邺依舊面無表情的跪下,連聲音都沒有起伏:“卑職不敢。”
“……
程太後索性眼不見心不煩,擺手道:“行了,你退下吧。”
都怪她當年帶表妹去洪福寺上香,讓她随意走動遇上了進京趕考的李知尋,竟看上已有正妻的他鐵了心的要嫁他為妾,怎料表妹身子骨弱無福享受,生下邺哥兒沒多久就撒手人寰,這才讓邺哥兒自幼在軍營長大,養出眼下這副刀槍不入的冷面模樣。
虞清音見程太後沉思憂慮有些氣不順,忙起身進了簾内,沏了杯新茶,端到太後眼前。
“臣妾聽說娘娘愛飲花茶,這是臣妾從長甯宮帶來的金盞花,望娘娘品嘗一二。”
前幾日無聊時去花房偶然發現裡面竟放了許多曬好的幹花,問了錦書才知她從前閑暇時最愛弄的事是摘花,曬花,做香囊,泡花茶。
她見太後憂思才憑着感覺試着點茶,隻願她點茶的手藝還在。
程太後瞧了眼她又低眸瞧瓷碗中的金色花瓣,新奇的淺嘗了一口,花香彌留齒間,清涼甘苦微甜,實屬新意。
太後驚奇問她:“哀家怎喝出一點甜味?”
虞清音回道:“陛下說娘娘喜愛甜口,這金盞花有清熱解毒功效,口味上又甘苦青澀,是故臣妾在裡放了一點糖漿遮了這苦澀。”
程太後又抿了一口稱贊道:“你點的茶向來最合哀家的意。”
她喜道:“蒙太後喜愛,臣妾那還有許多品類的花茶,待會便讓人送來。”
想起研屏後的李邺,虞清音道:“李将軍,本宮也讓人……”
她話沒說完便被他開口打斷:“卑職不愛喝茶。”
“……”這還是虞清音在宮裡遇見的第二個怪人,第一個還是那日梨樹前遇見的怪人。
她其實後來也問過錦書,聽她說起那人是長公主府的内侍,因給長公主拿藥又不熟宮中地形才迷了路誤打誤撞進了後宮,叫她瞧見。
李邺沒再看一眼,行禮道:“卑職告退。”他站直身剛欲退下去,誰曾想太後忽地開口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