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潔,河水粼粼。
風平浪靜的湖面停着少許的船隻,船上亮着的幾盞燈照出船家賣力吆喝的樣子,岸邊搭船的行人左看看、右看着,最終還是選擇了銅闆最少的船家上了船。
身後,無人察覺的樹林裡隐藏着數十名黑衣人,他們已在此埋伏兩日,隻為等刺殺之人現身。
須臾間,一個黑衣人跑入樹林中,附身在他耳邊,凝重道:“老大,他們改了路程恐怕不會來了。”
黑衣老大一聽,兇狠的瞪了他一眼,繼而又掃向河岸,皺着眉往地上猝了一口,擡手将食指和中指并攏微彎,朝身後的黑衣人示意,壓低聲音道:“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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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惠州之際,已至次日正午時分,本應喧鬧嘈雜的街市,此刻卻靜谧異常。許多店鋪緊閉店門,街上僅有寥寥幾名商販在高聲吆喝。
數十名瘦而脫骨,面容憔悴的流民早已饑餓辘辘,數月未吃顆粒米水,一路都靠胡餅,野草充饑。好在進入慧州城後,便見富商在城中布施,流民們那雙黯淡無光的眼睛一下有了希翼,皆紛紛向施粥布施的攤前湧去。
從城外到城内,虞清音看了一路,心中愈發沉重苦楚。
啟宴見她眼間憂愁深重,擡手就将她手邊的車簾放下,暫且隔絕了外界情形,可孩童婦孺的呻吟聲依舊在他們耳邊響起。
虞清音心中不忍,轉頭看着他,“阿宴哥哥,他們……”
他當然知曉她想說什麼。
啟宴凝着她,緩緩道:“年前翼州天降大雪,将農民們的莊稼全部凍死了,朝廷下放的糧草、赈銀,到底不能讓他們日日果腹。那被冬雪凍的貧瘠土壤長久種不出糧食,農民們為了活命隻能遠走家鄉四處流亡。”
“事發後,朝廷也在想辦法解決翼州之事,隻是天高地遠,遠水終是難解近渴。”
虞清音沉默幾瞬,輕聲道:“天災面前,百姓何其無辜。”
“阿宴哥哥就沒有其他辦法嗎?”
“有,不過……”啟宴點頭,讓她心安,瞧着她期望的眼神,擡手掐着她的軟軟的臉蛋笑道:“這事你就别憂心了,我會想法子解決的。”
話雖是這般說,可虞清音望着他有些疲憊的隽容,還是下意識想為他排憂解難,“我亦可以……!”
就在兩人說話間,馬車忽地被什麼撞上了,馬兒受驚仰天長嘯,車不再穩當,搖搖晃晃,虞清音沒法坐穩,倉惶間整個人就要往車壁的利角撞去。
啟宴眼疾手快拉過她,将她穩穩護在懷裡,待馬車平穩,才蹙着眉頭朝車外喊道:“宋書遇,怎麼回事?”
馬車外的宋書遇見馬前倏然沖出來的孩童,匆忙拉緊缰繩,馬兒擡腿驚叫,好在未從他們身上踏過,隻是這樣當街攔馬自然引起了他的警惕。
宋書遇先打量着四周沒發現什麼可疑人,才凝眸看向地上的兩人,肅聲朝車内禀報:“公子,有人攔路。”
這種攔截富商的戲碼也是真讓他遇上了。
至于,是真,是假,還有待考量。
車内,被吓到的虞清音緊緊攥着啟宴的衣袖,臉色卻異常難看。
方才在她腦海中閃現的人到底是誰?除了哥哥還有誰會喚她阿音?
啟宴感知到她微顫的身子,倏然低垂眼眸看她,見她額間流着細汗,臉色還是方才被驚吓的煞白,他心口猛然被人揪住,緊聲道:“音音?”
見她半響沒有回應,啟宴倏然捧起她的臉,讓她看着他,有些急切喚着。
“音音,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太子哥哥……”
“是我。”
重重迷霧散開,眼前人逐漸清晰。
虞清音緩緩睜開眼,望着眼前的他,冠玉般的面容上是難以掩藏的擔憂,她忍住額頭一陣陣的疼痛,朝他輕輕搖頭,“我沒事。”
他知他時間緊政務繁重,所以不願耽誤他。
她臉色還是不見好,啟宴遲疑,凝眸瞧着她,沉聲道:“不可強撐,若是不适我即刻差人找大夫來。”
“音音,别對朕撒謊。”
虞清音心口一顫,對上他幽深的眼眸,有種莫須有的壓迫感悄然襲來。
下一瞬,簾外又傳來宋書遇的聲音,“公子,怎的處理?”
被宋書遇這麼一打攪,啟宴的臉色一下沉了下來,虞清音見狀輕輕撥開他的手,反握在手裡,軟着聲音道:“阿宴哥哥,我們下去看看吧。”
瞧着她清亮的眼眸,啟宴暫且答應她,帶着她下了馬車。
待他們出了馬車後,才知四周早已被看熱鬧的百姓給圍住了,那扮做家丁的護衛們也從身後的馬車下來,圍在馬車旁,不讓百姓們再上前一步。
車外人聲喧鬧,啟宴一腳踏下了馬車,周遭百姓見狀皆噤了聲,愣愣的看着眼前宛若天人一般的男人,瞧他通神不凡的氣息,一看便非富即貴,從外地來的。
那雙濃黑的眼眸掃了一眼在場的人,又落在宋書遇身上淡然問道:“說說看,怎麼回事?”
宋書遇應道,将此事娓娓道來。
虞清音踏下馬車後,衆人的視線又好奇般落在她的身上,瞧清她臉上的面紗時,有一瞬間的失落,轉眸看向那高大矜貴的男人。
瘦弱黃面的孩童見她出來後,拼命撞開家丁撲在她的腳邊,虞清音還沒反應過來,啟宴卻先将她往後一擋,面沉似水的瞧着眼前衣衫褴褛的孩童。
孩童一瞧,瞬間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往後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