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要放下了,已經和饒悲風過上了相對甯靜的生活,伏龍先生又怎麼忍心去破壞這份甯靜?更何況……
伏龍先生的目光緩緩移至歸柳公子身上,盡管說過要一起承受改變天命的代價,但歸柳公子一直試圖隐瞞他,伏龍先生又怎麼可能看不出來?貿然改變一個人的天命到底要承受怎樣的代價?他不知道,但要他忽視這些,去追尋自己的愛情,那是不可能的,伏龍先生做不到。
歸柳公子沒有再說話,隻有他自己清楚心頭的歡喜。這世間,如果可以,誰不希望自己能被别人堅定地選擇呢?
可惜,歸柳公子幾乎從來沒有被人這樣選擇過,他總是要被犧牲的。他幾乎已經習慣了被放棄,習慣了被犧牲,于是習慣了退讓,但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可以被選擇。或許是會對不起月靈犀,但在這一刻,歸柳公子還是沉默了,沒有再勸阻。
“那走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伏龍先生莫名懂得了這一行的用意,或許,之後,才是歸柳公子真正坦誠的時刻。
如果伏龍先生選擇留下,歸柳公子便會瞞下一切,讓伏龍先生安心和戀人退隐;隻有伏龍先生選擇了和歸柳公子一起走,歸柳公子才願意坦誠這一切。
他竟然有些慶幸,慶幸自己沒有留下。如果真如伏龍先生料想的一般,他的餘生要用别人的人生來換,那要他怎麼安心呢?
兩道身影眨眼消失在院落之前,就像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在歸柳公子的帶領下,不多時,兩人便來到了千竹塢。然而,兩人的步伐卻被一道道絲線阻攔。
這可比歸柳公子上次自己前來嚴重多了,彼時一道絲線沖着割喉而來,但歸柳公子能夠輕松應對。如今卻是漫天遍地的絲線,仿佛織成了一張無形大網,靜候獵物落網。
歸柳公子恍若未覺,隻是帶着伏龍先生乖巧地停在了絲線之前:“好友此番,可是生氣了?”話語中難得帶了一點心虛,他允諾過天不孤的,如果活着回來,必定會給他們一個交代。但是先是雷劫,又是伏龍重傷,時日越拖越久,天不孤生氣,也是在所難免的。
醫邪柔聲細語,完全聽不出怒氣:“我還以為,好友已是将你我約定抛之腦後,獨自在外好生快活了。”
話音一落,歸柳公子就看到身側伏龍先生面色逐漸變得詭異起來,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他立馬就要解釋,但是,人若是倒黴起來,喝涼水也會塞牙。
“無奈啊……誰讓我們的好友從來就是這樣的性格呢?到底,舊人不值罷了。”
這熟悉的嗓音,歸柳公子幾乎是立即就清楚了來人的身份。死宅男居然舍得出門,看起來這次确實是生氣了。
在場隻有伏龍先生還在狀況之外,他也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展到這一地步的,還有些茫然。旋即,隻見漫天楓葉随風而來。
“笑看嫣紅染半山,逐風萬裡白雲間。逍遙此身不為客,天地三才任平凡。”
楓葉漫天飛舞,漸漸化作一道紫衣身影。那人輕搖羽扇,緩步而來。伏龍先生一眼看去,隻覺其氣度非凡。
直到伏龍先生對上了那雙眼,那一刻,一種危機感油然而生。一個人最怕的,其實是被看透,全身上下的秘密似乎被人看在眼中,無所遁逃,那種感覺簡直是毛骨悚然。而這個人,恰恰有這樣一雙眼,似乎能夠看穿一切。
“在下楓岫主人,這廂有禮了。”楓岫主人像模像樣地自我介紹道,還不等伏龍先生反應過來個中内涵,楓岫主人自己就直接坦明道,“當然,我不介意你喊我主人。”
……一種莫名的氛圍瞬間破碎,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這是哪裡來的變态!
結合楓岫主人之前說的話,伏龍先生的目光緩緩移向歸柳公子,歸柳公子莫名有些尴尬,這種詭異的氣氛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作為制造出這種氣氛的人,楓岫主人好似完全察覺不到現場的尴尬,氣定神閑道:“好友能為通天,吾相信,小小絲線,自然不在話下。”他甚至還頗為俏皮地調侃道,“這可是花費了吾與天不孤好友好久的心思,相信好友不會讓我們失望的吧。”
失望什麼?有什麼好失望的?誰家好友迎接死裡逃生的朋友是用殺陣迎接的?歸柳公子知道楓岫主人他們會生氣,自己也早就做好了滅火的準備,但是這個準備也不包括去拼命啊。
尤其是,還是在伏龍先生在場的時候,搞得人怪尴尬的。
“我覺得,我活着回來,挺不容易的……”歸柳公子艱難道,實際上内心早就在掀桌了,這到底要搞什麼啊!眼神不住地飄向天不孤,試圖激起醫邪的憐憫,求得醫邪的幫助。
然而,楓岫主人以一種極其風騷的走位擋住了歸柳公子試圖傳達出去的信号,他笑眯眯地看着自家好友:“怎麼會呢?吾觀好友精神抖擻,上可力敵天劫,下可渡世救人,吾等看來難于上青天之事,在好友眼中,隻怕易如反掌。”
醫邪在楓岫主人身後悠哉悠哉地彈着琴,此情此景,醫邪配了個相當歡快的曲子,實在過于應景了。
僵持間,某種意義上·老實人·曲懷觞主動站了出來,書生文弱,但站在歸柳公子身前那一刻,好似難以跨越的高山,為其遮擋住一切風雨……個鬼。
事實證明,不要招惹玩術法的。曲懷觞很有幸地見識到了這些人的心有多髒。
某種意義上,曲懷觞是不占理的,但他站出來維護歸柳公子的場景,倒襯得楓岫主人他們得理不饒人一樣。
于是,在他站在歸柳公子面前那一刻,楓岫主人微微擡起了手,天不孤彈琴的手一頓,下一刻,漫天絲線直接如餓虎撲食般撲向曲懷觞,直接将曲懷觞纏得緊緊實實,好像一個繭。
曲懷觞:?
沒人說過絲線是這種用途吧?不是說好了布的是殺陣嗎?
而他的眼神自然也飄向了将自己帶到這裡的罪魁禍首——歸柳公子身上,這時候,歸柳公子自然也不好再躲在别人身後,不然也太不厚道了。
“咳咳……”他清清嗓子,慢悠悠地從曲懷觞身後走出來,露出來一個招牌笑容,“我們談談。”
曲懷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