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夢羽凄厲地慘叫一聲。她本就沒有多少力氣,這一下她手背上鮮血長流,人也跟着掉了下去。
從塔樓上墜落的瞬間,莊夢羽下意識地四肢狗刨,就想再抓住些什麼。鬥篷男人挂在腰間的香囊被她一抓拽斷,随着她朝着下面行進的隊伍落去。
男人一驚,想要撈回自己的香囊已經是來不及了。他雖然不想留下任何證物,但他更不能讓人看到自己。橫豎下面經過的隊伍馬匹衆多。夢娘這麼掉下去,必定會驚了馬群。馬群遇驚揚蹄,别說一個小小的香囊了,隻怕夢娘連個全屍都不會有。
男人如此想着,心下稍定。他閃身隐入昏暗的塔樓之中,飛快地卸下~身上的僞裝從塔樓另一端的門離開。
莊夢羽覺得自己真是夠慘的,被渣土車碾過的感覺還殘留在身體裡呢,又要來一回粉身碎骨的墜樓。她又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人,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怎麼就會落得這麼個下場?……他奶奶的,早知道會落到這種下場她還加個毛線球的班!銀行裡的存款再多又怎麼樣!用不了的錢就隻是沒用的數字而已!
真不甘心啊……她這輩子什麼都還沒做成呢,就要在“刺客!有刺客!!”的叫聲裡打出GG了。
莊夢羽一陣恍惚,隻覺得天空藍得像是在諷刺她陰郁的心情。她絕望地等着自己背脊先着地,接着整個人被馬蹄踏成肉泥。
薛無涯一早就看見了落雁塔上飛下的那團人影,是以他的手一早就按在了腰間的馬鞭上。
今天是他時隔十三年再度回京的日子,他早已料到禦座上的帝王不會讓他風平浪靜地進城。哪怕這位帝王是他八拜之交的金蘭,遣來迎他回京的臣子也是一個比一個的嘴甜,但看看這京城四處戒嚴水潑不進的架勢他就能猜到帝王的真心。
狡兔死,走狗烹,古往今來莫不如此。王權講求的是制衡,他薛家為帝王制衡了上百年關外蠻族,卻是功高震主。如今薛家滿門隻剩他一個血脈,帝王也像是終于想起了他這個人那樣召他回京。
薛家軍三十萬精銳鐵騎被盡數留在邊關,薛家封地上的兵力不足五萬。薛無涯此次進京隻被允許帶三十親兵入城,還未入城門就來了一隊小和尚,煞有介事地道:“阿彌陀佛,菩提師祖說侯爺的武器飲血過多、殺戮太重,于侯爺命數有大礙,特命我等為侯爺的武器誦經作法七七四十九天以去煞氣。”随後要求他和屬下們交出佩劍與腰間武器。
此等要求别說是對薛無涯了,就是對薛無涯的屬下們來說都是極大的侮辱。
他們保家衛國這麼多年,家不得回,親人不得見,滿身都是戰場上厮殺出來的傷口,每一天都有可能失去情同手足的朋友,更有可能失去自己的性命。
一轉頭,一群保不了家守不了國隻會求神拜佛的秃驢們竟然嫌棄他們身上的兵器煞氣重?這和說他們殺人如麻、渾身罪孽有什麼區别?
更可氣的是菩提法師乃是國師,能讓菩提法師發話的隻能是帝王。帝王是不是真信神佛姑且不論,帝王要讓朱衣侯手無寸鐵的進京,這是昭然若揭的事情。
朱衣侯薛無涯十三歲從軍,跟随父兄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現二十有六,尚未娶妻不說,家中男丁皆埋骨關外,家中婦孺不論是否随軍都是病的病、死的死,竟也沒一個人活着。
薛家對帝王、對朝廷可謂是肝腦塗地。帝王懷疑誰都可以,懷疑到薛無涯的頭上,這是把薛家一家的犧牲都當成了什麼!?
隻要薛無涯一句話……不,隻要薛無涯一個眼神,他的屬下們就準備手起刀落地劈了攔路的秃驢,再一路殺上金銮殿去——他們倒是想替薛無涯還有薛家的列祖列宗問問那霸占着皇位的狗東西,他的心肝究竟在哪裡!
然而薛無涯隻是對着小和尚們笑笑,随手就連鞘帶劍地把佩劍交了出去,還囑咐小和尚說:“有勞小師傅們了。”
薛無涯交了佩劍,他的屬下們也隻能照做。城門一開,一行三十一人的面前是上千名穿戴整齊、手握武器的禁軍。
禁軍名義上是“護送”朱衣侯薛無涯一行至皇宮,實際上是把已經沒了趁手武器的薛無涯等人困在了隊伍的中~央。這時候要來點兒什麼“來曆不明”的刺客行刺薛無涯,那完全在薛無涯等人的意料之内。
當落雁塔上那一團黑影出現的時候,薛無涯和他的屬下們俱是心中一凜,想到:
果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