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食欲之秋,各色重色蔬菜瓜果豐收,可就算柳家有四口人,這一箱箱滿到無處安放的水果也不是他們能消受的。
但雪蠶卻是樂在其中,手裡正拿着随意淋過水的柿子咬着,看着為了消耗這一籮筐放不久的東西而在街坊鄰居到處跑的腳底冒煙的父親。
手裡柿子有些熟過頭,黏糊的果肉一抿就化在唇齒,她用舌頭包着果肉入嘴心裡想着曬成柿餅也應當好吃。
而見柳拂衣在這秋日忙得滿頭是汗雪蠶說不心疼是假,她這個暖心小棉襖自然不會漏風,見爹爹歇下立馬拿了個帕子遞上前,順手還從空了一大半的框子裡拿了個梨子遞過去。
“不,不用了,我現在看到什麼勞什子水果就反胃。”被這一摞子水果折磨得夠嗆的柳拂衣接過帕子後擺擺手拒絕了這多汁的梨子。
“妙妙他們不知這次回來又跑去哪裡玩了,要不然可得讓他們分擔一點。”他嘴裡泛起嘀咕後,略帶無語看着一臉傻樣啃着柿子的女兒,“你就吃得那麼坦蕩?”
“怎麼了?人家好意送來我還能不吃給放壞了不成?”雪蠶聽言故意狠咬了手裡果子一口,說得是坦坦蕩蕩,“诶,話又說回來,真沒想到這個小少爺真的出手闊綽,當季水果手送就送。”
“他之前什麼奇珍異寶還說送就送呢。”柳拂衣有些沒好氣道。
雪蠶聽出自己父親話裡帶味,三五下吃掉手裡的柿子,将葉蒂丢到一旁土堆裡随意抹了下嘴有些疑惑:“爹你到底是滿意他還是怎的?我與他來往你不攔,但每每還要嗆他幾嘴。”
此事有怪,雪蠶一點不知那日屋内她沒到場時那小子和爹娘說了些什麼,能讓爹娘對于他成天到晚跑來找自己不過多追問。
……算了,這些事情倒也輪不到她擔心。
雪蠶再又拿了個梨子,随意在衣袖上抹了下就放入口,酸澀的口感在唇齒迸發,可她臉上卻沒有一點反應。
她一邊看着支支吾吾一看就心裡藏着事的父親,一邊咬下手中果實。
……無礙,反正你藏我秘密,我也藏你。雪蠶心裡想着,看着柳拂衣尋不出回話落跑背影。
待柳拂衣走後,她也脫去一瞬的壞情緒,閑來無事在院子裡瞎晃,走到哪個框子旁就拿哪個框子裡的果子吃,吃得滿臉春光心情好得不要太好。
可似乎老天就不滿她有一會閑情,這柳拂衣剛走沒一會就又有人來煩她的雅興——一個紙團啪嗒打在她的後背,而後掉在地上發出悶響。
她順勢回頭就見半個腦袋抵在自家門牆上往裡望。
而來者能是誰?
雪蠶被銀白色面具反射的陽光迷得真不開眼。
……
“你每次來怎麼都和做賊一樣?”
飯前街上飄着每戶各異的菜香,似有一家今日吃了煸豆,混着豆香的油氣飄了整條街。
站在這香噴噴街道上的雪蠶卻全身透着一股子不好靠近的氣息。
來人便是那個原先不舍得抛頭露面天天往她家塞東西,而換到今時今日恨不得時時刻刻來露臉的小少爺。
而這人來就來了,每次一問來意就哼哼唧唧半天說不出一句整話,搞得原先對他還有些不能明說的興趣的雪蠶漸漸都有些煩了。
但話雖如此,她卻依舊耐着性子問了句:“說罷,你今日又要尋我做什麼?”
“額,遊,遊船,今晚,你想去嗎?”
這少爺話說的果然又是支支吾吾,每吐一個字就查看一下雪蠶的表情,一句邀約說的和約架沒什麼兩樣。
相較于他莫名其妙的緊張,雪蠶臉上倒沒有多大表示,甚至沒有思索就應了下來。
而這分明得到肯定答複的小少爺眼裡卻滑過一瞬間不易察覺的失落,可好在臉上面具阻擋沒能讓面前姑娘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
日頭斜照,秋日的白日較于夏季還是短了些,可對于冬日卻是長了。雪蠶獨自坐在屋内窗邊,看着屋外斜陽将四周染上金黃。
她手裡剝着剔透的石榴果實,紅寶石般的果子已經在她手邊堆了座小山。
秋風吹動樹葉,如海浪般卷過的響聲讓她似乎回到了那片久違的竹林。
她憶起那股獨有的竹香,莫名想着自己是從何時起會在那片竹林待到如此滿地金黃……
她一向是會藏住自己情緒的,可到了當下獨處之時,方才壓抑的情緒不再掩飾洩露,她心裡思緒萬千,手裡一個使勁便碾碎了一顆飽滿的果實。
其桌邊不知何時拿來的一顆蘋果已經放到表皮紅到發紫,甜膩的蘋果香被時間泡的有些發苦變味,那淳樸的甜味泛起酸意和不純粹,和空氣裡漸漸彌漫開的石榴香糅雜混出厚重的氣息。
日頭繞過屋頂,投下的陰影裡那顆果子若不細瞧倒和沒有破口的石榴難分彼此。
雪蠶垂下眼簾蓋過流淌着的情緒,将剝好的石榴子放入口中,牙齒輕輕一咬水分在口中迸發。
“……”
難覺的歎息。
*
江邊幾點漁火成了除月光外唯一的亮光,岸邊矮矮的桂花枝頭幾點桂花如落下星辰的繁星,在這片黑夜裡暗送秋香。
“來的有些早了,這些景燈都沒點亮。”
微風将江面吹出皺褶,一折折相碰激蕩出低微微的水聲。雪蠶看着朝自己伸來的手,微微擡眼就能撞進一雙澄澈明亮的眼睛。
“無礙,也不過多等一會功夫。”
她将手遞到少年手中,稍稍借力跳到船上,船身搖晃,四周劃開小浪,揉碎投下來的月光。
二人各坐小船兩旁,待坐穩後船夫便起身劃槳。
雪蠶側靠在船邊,迎面而來的晚風吹起她未帶裝點的頭發。月光下,未施粉黛的姑娘如這月光般靜谧,美得挪不開視線。
冰涼的江水從垂到江裡的手間滑過,一切言語在此時都化為無聲。
坐在其對面的少年望着這一幕握着的拳頭松了又松,想開口卻又不知聊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