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半開的竹窗,皎皎月光透過,岑拒霜将衣裳悄聲穿好,蹑手蹑腳地推開了竹門。
她探頭看去,門外竹葉滿地,晚風不時吹動着空蕩蕩的小院,果真無人。
岑拒霜屏住了呼吸,把自己縮身藏在了濃重的竹影裡,她提起長長迤地的裙擺,将身上所有丁零當啷的首飾取下塞進荷包裡,踮着腳一步一頓地往外挪動着。
好在她臨時借甯妍公主所着的宮裝是為黛色,于夜裡并不惹眼,若是換成她平日裡慣穿的素色長裙,這樣的環境下極易暴露。
及竹林深處,一彎彎窄窄的小徑若隐若現,岑拒霜認得這是回宴會的小路,她這才松了口氣,松開衣裙碎步往前走着。
也不知,表哥現在為她着急成什麼樣了。
岑拒霜扶着徑旁的樹幹加緊着步伐,忽的感覺身後有陰風襲人,涼飕飕的,讓她腳步不知覺地慢了下來。
“這麼晚了,想要去哪兒?”
如同鬼魅一般的嗓音從身後傳來,岑拒霜冷不防地想起今日自己昏迷時做的噩夢,她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僵硬着脊背轉過了身。
她看着走路幾無聲響的太子,勉強擠出了笑意,“殿、殿下……你也出來散步啊。”
冷白月下,太子那張面孔添就了幾分陰詭森然,他從頭到尾地打量了她一番,戲谑道:“孤是出來覓食的。”
岑拒霜一心想着離去,順着他的話就說了下去,“那臣女就不打攪殿下覓食了。”
卻是方踏出去一步,她察覺自己衣裙處的披帛被太子一把拽住。
岑拒霜回過頭,太子挺拔的身形立于婆娑林影下,他的食指與中指輕輕拈住了她柔薄的披帛。
女子所着的軟紗纏在了他的手背及袖口,明明瞧着是極為輕佻的浪蕩子行為,她莫名覺着他有種刻意戲弄于她的感覺。
像是夜行林中的惡狼遇到了一隻逃跑的小鹿,他不急于将鹿咬死入腹,而是以着戲弄的方式想要讓獵物無力掙紮,再叼回窩中。
太子笑道:“孤已經找到了。”
岑拒霜有些絕望。
他果然是因為發現了她的逃跑,有意來抓她回去的。
她愁着如何脫身之際,不遠處傳來了一嬌柔女聲,于寂靜夜色裡極為清晰。
“三郎……我這好不容易出宮一趟,你怎的現在才來找我?”
岑拒霜偏過頭看去,隻見不遠處,一男一女的身影杵在燈火稀疏的樹下,聽着女子責備的口吻,她應是宮裡的哪位公主,這男人則是她的情郎。
而此次賞春宴,宮裡前來的公主隻有一位,岑拒霜猜自己約莫是遇上了竹屋的主人,甯妍。
原來甯妍赴宴,是為了和心上人私會。
那被喚作“三郎”的男子挽起甯妍的手,低聲辯解着話,“那宴上人多,我不好離開……”
“胡說!”不等話說完,甯妍甩開了男子的手,“你分明就是瞧見了我那未婚夫,沒膽子來見我。”
聽到這裡,岑拒霜睜大了雙眼。
這原來是一出偷情的戲碼。
甯妍的未婚夫尚在宴中,甯妍便借機離席,與情郎至此地私會,一解相思。她不知甯妍的未婚夫是何人,但聖上賜婚,甯妍還未成親便與他人在此纏丨綿,這等秘事若傳了出去,隻怕整個京城都會炸開了鍋。
岑拒霜偷偷瞄了眼在旁默不作聲的太子,甯妍好歹是他的妹妹,甯妍的未婚夫,他應當也認得。
但見太子一門心思壓根兒不在她窺聽的這些私密事,那神情淡然,像是一早就知曉了甯妍的事,絲毫不覺意外。
他的身形不知何時已移近了她身側,無形間,太子把她整個人逼進了小徑旁的死路裡,周處橫枝雜草叢生,堵住了她所有退路。
當下她既不可能從太子眼皮子底下溜走,也不可能跨過前方的野草,在甯妍和其私會的情郎面前現出身形來。
岑拒霜恨恨地盯着打好算盤的太子,壓低聲說着,“快放我離開這裡——”
太子反是擡起胳膊,抵在岑拒霜肩旁的枝幹,玩心漸盛,“孤倒覺得,現在這樣很有意思。”
将獵物圈禁在無處可退的絕地,看着獵物不知所措的模樣,這樣的興意非尋常事可比拟。
此間間隙,岑拒霜又聽甯妍那邊的争執聲漸消,兩人你一句我一句,情意濃濃。
“隻要妍妹妹心裡有我,莫說見你那未婚夫,就是聖上前頭,我也願争一争。”
“不說這些了……三郎,我想你可想得緊。”
……
眼下逃不掉此地,太子也無心放她走,岑拒霜好奇心起,悄聲問着太子,“甯妍的未婚夫是誰?那男子又是何人?”
太子勾起唇角,“孤告訴你,你用什麼來交換?”
岑拒霜白了他一眼,“臣女自是比不得殿下,交換不起。”
當今聖上對太子極好,岑拒霜從太子身上所佩的種種稀貴之物便能看出來,單是那鴿血紅就價值連城。
許是為彌補其幼時丢失在狼窩遭的罪,又許是昭賢皇後早逝,聖上對其懷愧,總之,太子是一座行走的金堆堆,岑拒霜自認她沒有什麼稀罕玩意能入了他的眼。
話落時,太子摸向了她的颌骨,他的指腹循着她的颌骨往上,像是一根粗粝的豪筆描摹着她的骨形,岑拒霜登時覺着後背一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