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雪将手虛虛搭在桌邊,說:“我其實不太懂酒,有什麼推薦嗎?”
江斂羽就從旁邊的玻璃櫥櫃裡拿出一隻形狀細長的長頸瓶,取冰注酒一氣呵成,然後右手大拇指扣在壺蓋上,尾指托起壺身,手腕翻動,娴熟而優雅地搖晃起那隻雪克壺。
男人那雙實在太過修長漂亮的手扣在銀灰色的器皿表面,手骨微微凸起,順着向上還能看到繃緊的小臂上浮起淡青色的血管。
在廚房昏暗的光下,這個畫面實在是性張力十足。
更别說江斂羽的的姿态還總是那麼閑适輕盈,薄薄的眼皮垂下去,顔色偏淺的嘴唇也似笑非笑地微微翹着。伴随着冰塊碰撞的響聲,幾乎讓人覺得頭腦有點發昏。
郦雪的眼神也跟着飄了飄,然後從吧台下拉出最近的高腳凳坐下。
盡管天氣炎熱,客廳裡的音浪也還在不斷攀升,但江斂羽身邊卻好像自帶一圈無形的屏障,如同置身于另一個世界。
郦雪其實之前就和江斂羽見過的。
雖然說她是模特,江斂羽是音樂人,但娛樂圈說到底也就這麼大,在一些社交類的場合還是多少有過照面——雖然江斂羽一向有那個資本不熱衷于此。
她回憶中僅有的幾次,也都是他那位精明圓滑的經紀人端着高腳杯熟練地遊走在人群中,而江斂羽就一個人站在落地窗邊,或者是皺眉立在現場樂隊身旁。
……某次還差點把正在彈奏他最新作品的鋼琴師吓得按錯了一個鍵。
他太脫俗了。純粹到讓人覺得哪怕一切都淪陷成為廢墟,他也會穿着筆挺的黑色燕尾服,坐在被洶湧火焰吞噬的原野裡,背對着荒蕪盛大的落日餘晖,為這世界獻上一首落幕的挽歌。
郦雪本來以為自己喜歡的就是那樣一個遠離世俗的江斂羽,所以在發現他并不被自己了解的另一面時也動搖過。
但和白荔聊過後,她反倒覺得這樣一個不完美的江斂羽更有魅力了。
在白天,他是從未被任何人解開心防的高嶺之花,隻要冷淡的一個眼神,就能讓無數人為之尖叫。
而到了夜晚,這束花才會被發現其實是有毒的罂粟,性感,蠱惑,甚至勾魂攝魄地有幾分帶着情欲的澀。
于是仙子就成了衆生的夢中情人。
讓人想接過毒蛇遞來的伊甸園禁果,想拉着他一起沉醉在朦胧的夜色深處,直到被花園裡葉片上的露水滴落鼻尖,昭告着荒誕夢境纏綿至尾聲,第二天的白晝即将降臨。
郦雪忽然就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熱。
她手背抵着臉頰,接過江斂羽推來的酒,裝作若無其事地用指尖敲了敲冰涼的杯身:“葡萄味的麼?”
江斂羽搖搖頭,說:“紫羅蘭利口。”
郦雪說:“顔色真好看。”
“謝謝。”
兩個人都不是擅長主動挑起話題的人。吧台邊上沒了交談和調酒時的器皿碰撞,于是客廳裡的聲音就又清晰起來。
一支麥克風在祝熙之手上,另一支則似乎以擊鼓傳花的形式被塞進了白荔懷中,白荔正不服地叉着腰和這一輪負責喊停的楚楚辯論,說是看到了楚楚偷偷睜眼。
郦雪抿了口酒,看了一會熱鬧,也沒回頭看江斂羽,但就是突然開口:“有時候我還蠻羨慕她們的。”
“誰?”
“其他女嘉賓。尤其是荔荔吧。”
她察覺到身後江斂羽收拾料理台的動作停了下來,但還是不太好意思回頭:“她們都很勇敢啊,總是想到什麼就敢說什麼,不像我。”
郦雪笑着搖搖頭:“就像剛剛,要是在這裡喝酒的是荔荔的話,應該會特别誇張地說——‘哇塞江斂羽,人家女孩子在誇你調的酒好看诶,你就隻打算說聲謝謝?’”
“……”
聞言,江斂羽也輕輕笑了一下:“嗯,那等下你喊她過來實驗下。”
“現在不行。可不能錯過楚楚好不容易才作弊來的,讓荔荔‘情歌對唱’的機會。”
“情歌對唱?”江斂羽說,“和祝熙之?他唱?”
郦雪不明就裡——祝熙之喜歡白荔早就成了女嘉賓們的共識,而這條感情線更是她們喜聞樂見的。
平時也沒看出江斂羽對祝熙之有什麼不滿啊,怎麼這會兒聽這話的意思——好像是有點微妙的嫌棄?
“祝熙之……不能唱嗎?”她猶豫着問。
“能。”
江斂羽回答得很迅速,迅速到郦雪覺得那聲冷哼應該是自己的幻聽。
正在懷疑的時候,江斂羽又用力按壓了一下榨汁器,新鮮的檸檬被擠出汁水,瞬間迸發出一陣讓人牙酸的清香氣味。
她回過頭吸吸鼻子,就看見江斂羽正一邊慢條斯理地擦手,一邊眼皮都不擡地,補上了剛才沒說完的後半句話。
“……就是他唱得難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