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嬸子打包票兒,然而說到二嬸做得媒,兩個人就不得不想到上一個二嬸做媒的對象,雖然最近村裡關于這個人話題正盛,兩個人卻并沒就這個人談論過任何話題。
這是種很微妙的心理——
津津樂道,不厭其煩談論某個人的事,某種程度上本身就證明,你羨慕她。
二嬸子極力表現自己不屑一顧的态度,村裡人忍不住唠起來她就撇撇嘴,要不就扭頭走人;而陳翠花生怕别人笑話她,兒子不争氣反而娶不着的張淑琴得了出息,出言诋毀實在毀形象,她也隻好回家跟路星叨咕幾句,順便罵路陳解氣。
整個事件中,隻有路陳受傷最深。
今日避無可避,二嬸子索性做出無所謂的神氣來:“真是世間之大怪事常有哈,張淑琴也能演電影,喜掉大牙了。”
村裡人說稀奇事又表示不相信的時候,總說“喜死了”,表明一種姑且信了但不全信的态度,還有點嘲笑的意思,二嬸子說得随意,陳翠花卻覺得心裡有些異樣,挺不舒服,于是也跟着說:“我就不看她演的,有啥意思,路星還拽我去看,我可不看,家裡活都做不完呢。”
“就是,沒活我都不看,不夠丢人的!”
二嬸子直起腰揚起眉毛,想起費福玲的嘴臉她就那個氣哦,雖然一直沒聲張,她覺得望海村風華絕代的中年女人也就她一個罷了,小媳婦們沒她有閱曆,老大媽們沒她的風情,她一雙腳走遍十裡八村去做媒,從年輕時候就出風頭咋就被費福玲的女兒比下去了呢,實在讓人很費解!
陳翠花不知她的想法,不然肯定暗地裡啐她——因為她也認為自己穩坐望海村頭一份,二嬸子跟她比起來,也就差個一二三四線吧......
罵罵不解氣,兩個人恨恨地說:“活該她嫁給個瘸子!”
說到瘸子,陳翠花隻覺一陣不甘心,好好的勞動力到嘴飛了,便宜給别人家,想到這,她遷怒二嬸子,暗暗瞪了一眼,正好這時,二嬸子也恨陳翠花沒用,讓費福玲女兒得便宜,不着痕迹也瞪陳翠花,兩個人一對眼,陳翠花讪讪垂頭,二嬸子卻突然福至心靈,喊道:“你别動,在這等着我!”
她也不管客人,急沖沖到裡屋,翻開兒子的舊書刊,拿出張過期的報紙。
“你瞧瞧報紙上說得啥!”
陳翠花接過,立刻被頭版頭條的大照片吸引住——
照片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最吸引眼球的,是正中間熟悉又陌生的張淑琴,她穿的像個城裡人,大眼睛直視鏡頭,嘴角帶着微笑,陳翠花好像聽到鏡頭外有人在說:“淑琴,看鏡頭,你今天太棒了。”
太棒了,張淑琴,脫胎換骨了。
“這是,張淑琴?”
陳翠花不敢置信。
“我娘家侄子回家探親帶給我的,”二嬸子指着右上角:“你瞧瞧,XX日報,都上報紙了,真是不夠她嘚瑟的,演個電影全國來回出溜。”
陳翠花喃喃的念:“曆荔導演時隔十年,帶來個人自傳同名巨作,張淑琴同志擔綱女主角,飾演自傳中小雲的角色,也是曆荔導演真實生活中的母親,著名作家周青女士.......據悉,張淑琴同志系電影學院大二的在校學生,第一次出演名導作品感到責任重大,而曆荔導演對其不吝稱贊,稱其為數十年難遇的表演天才......”
這字她都認識,組合起來咋覺得讀起來費勁呢?
“你給我看這幹啥......”
“你别光看照片,你看最後一句!”二嬸伸手往文章某段指:“你看看這裡說的啥!”
陳翠花不情不願念:“本台記者專門訪問了幾位主演,這些年輕人大部分是學生,有些剛參加工作,對于男女之間的情感還處于懵懵懂懂的階段,有趣的事,曆荔導演認為這樣反而更好,尤其在指導女主角張淑琴同志時,他要求單身的小同學不要有負擔,感情經曆可以通過放飛想象力來彌補......”
因為有點文化底子,陳翠花反複念着最後一句:“單身的小同學,單身的小同學......”
“咋樣,啥意思?”二嬸急不可耐:“是不是說淑琴沒結婚!”
“對......單身,沒感情經曆......”
二嬸一拍手:“你看我說啥!小栓子給我念的時候我就覺出來了!他還笑話我不懂,男的和女的,不就處對象那點事兒嘛!”
陳翠花問:“就是說,張淑琴根本沒跟瘸子結婚?”
“我看不像,估計是撒謊,不領證她上城裡住哪去啊!”
二嬸很興奮,她仿佛拿住了費福玲的把柄,雖然費福玲可能根本不在乎女兒。
她一闆一眼的推測:“我看啊,就是為了拍電影,故意騙人家大人物,說自己還是小姑娘,你想啊,要是被人家知道結了婚,還是瘸子的老婆,還咋演電影啊,誰看呐,我可不去看,誰去看已婚婦女,不夠丢人呐!”
“不行,我上我大哥家問問去!”
二嬸興奮地搶走報紙,噼裡啪啦就往外走,陳翠花瞧着她,心裡油然升起另一番打算,她也站起來,整整衣襟:“他二嬸别忙,我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