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半天後都沒有聽見對坐人說一句話,甚至連呼吸聲都像消失了那樣。趙簾感覺到自己胸腔的心跳在慢慢變快,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促使着她把頭擡起,這才看到男人現在的反應。
手心的那隻碗已經空了,但他依舊捧着不動。往上看去臉上的表情一時間有些讓人捉摸不透,趙簾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都說了些什麼,生怕程璟以為她是胡言亂語的瘋子,慌裡慌張的拿兩隻手捂住嘴。
而後程璟的臉上終于有了變化,原本緊抿的唇角微微抽動了兩下,目光也跟着黯淡下來,随後很快又像變了個人一樣,眯起眼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一連串的表情變化差不多隻有眨眼工夫長,但趙簾還是注意到了。
“趙小姐怎麼一下子說這麼多,倒是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不過就是想問問以後的早飯要不要一塊來廠裡吃,怎麼就扯上支持又遺憾的了?”
是自己想多了嗎?這可完全不像她的作風,竟然被一個夢牽着鼻子走了,實在是太丢臉!
“啊,沒事,可能是我沒怎麼睡醒,腦子一時間沒轉過來胡亂說的,程先生别當回事兒。”趙簾胡亂解釋了一通,然後便開始轉移話題,“我當然很樂意,吃什麼倒是無所謂,程先生能邀請我就已經很開心了。”
“嗯,那好。”程璟點了點頭,“那等會兒吃完飯,我拉着地排子幫趙小姐去倉庫搬木料吧,隻你搬的話實在太累,我來的話一趟就差不多可以。”
此時趙簾尴尬的根本沒心情喝剩下的粥,她拿着筷子胡亂攪拌着應和道:“那就麻煩程先生了。”
最後趙簾還是剩飯了,即使碗裡隻剩下一口粥,她也實在吃不下去了。萬分抱歉的同程璟回到廚房去刷了用過的鍋碗廚具,然後又一塊去了倉庫拿木料。
趙簾挑了水曲柳做料子,當時和陳季華談的時候她也問過,對方尋思半天最後卻說随意,倆人把頭皮都快撓破糾結半天,最後還是決定直接用和那天他看中的樣闆桌子一樣的料子。
“水曲柳不差,對買家來說價不高而且很耐用,對木匠來說又好處理,反正皆大歡喜吧,我覺得陳叔對料子沒要求還是很放心咱們的。”趙簾說道,“不過我記得這種木料都是最北邊産的,應該也是那用的多,怎麼好好的咱們廠存了這麼些?”
程璟聞言是重重的歎了口氣,有些無奈的回答說:“之前外地過來一個家具廠的大老闆訂料子,點名要水曲柳的,當時廠子的效益不好,我是想都沒想就接下了這個大單,正常要收的定金都一分沒要。我特地從北邊加急進了木頭,馬不停蹄的做完之後卻發現老闆跑路了,呵,白忙活一場,東西賣不出去就擱在倉庫了,隻當是個教訓吧,況且做完也不是一點用沒有,這不是用上了嗎?”
說着程璟還拍了拍地排子上已經摞好的料子,趙簾還是有些同情她這小老闆的,不過瞧着他已經釋然了的表情,又有些想笑話笑話他。
“那這回陳叔的單子,你收定金了嗎?”
程璟點頭:“收了,陳叔走之前塞給我一百塊錢押着了。”
趙簾:“那咱們現在就走吧,這些料子就夠我今天做的了,還要辛苦程先生給我拉過去。”
“趙小姐還是這麼客氣。”程璟擺擺手一臉無所謂,拉起車就轉彎朝門外去,“接下來辛苦的是你,我能幫上一點是一點。”
車輪子吱啦吱啦的跟着轉動響個不停,程璟拉車走在前面,趙簾慢悠悠晃着步子跟在後面。天上太陽斜斜照着,如今正好是盛夏尾巴,即使是上午都叫人覺得天氣異常的悶熱,根本靜不下心來。
趙簾就是這樣的狀态,她左看看右看看,荒涼的廠院一點綠色都見不到,她忽然聯想到以前同父母遊履時經過的一處亡國古城,二者在某種角度上有異曲同工之妙。
目光轉移到眼前人身上,程璟身上依舊穿着那件呢子大衣,黑色的面料上一塊又一塊的印着土色的灰塊,是搬料子的時候蹭的,趙簾眯起眼,尋思了半天後小心翼翼的開口道。
“程先生……這大夏天的,你穿這樣厚不熱嗎?”
早上剛來的時候她還可以勉強理解,天剛亮的時候溫度倒沒有太高,可如今都到這時候了,她搬個木料身上薄外套忘了脫都覺得熱得不行,程璟是怎麼忍得下去的?
“幹上活就忘了,确實挺熱的。”程璟低頭瞧了眼身上衣服,緩緩吐出一口氣道,“現在脫了也不知道放在哪兒,沒事兒,這不馬上就到了。”
趙簾聞言也就不再說什麼了,到工作間門口跟着程璟一塊把木料一批批搬進屋子裡,不時還和他搭着話,研究着今天晚上吃什麼。
“前幾天看我家園子裡的絲瓜都熟了,正好吃個新鮮,回去順便買塊豆腐炖……”
趙簾的話還沒說完便戛然而止了,此時程璟正轉頭抱最後一批料子,正疑惑怎麼突然不說了,就聽見身後嘩啦一聲巨響傳來,他才終于意識到事情不對,等他轉頭看去時,地上散落一堆木料,趙簾已經倒在地上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