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謝泓又作不解:“你口中信物便是黃钺?”
大梁向來以持黃钺者總統内外諸軍,可斬節将,隻是白旄黃钺、印绶虎符皆乃主帥所能持,縱使這兩名校尉再得李令馳青眼,也斷無可能拿到。
公冶校尉自知矮了一腳,隻能硬着頭皮道:“這,黃钺何等重要,又豈是末将所能僭越的!”
“所以你假奉聖上口谕便不是僭越?那麼依你之見,這天下兵馬便都該唯李令馳馬首是瞻?”此言一出,兩校尉登時漲紅了臉,隻聽謝泓連珠快語:“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有李令馳的信物,可你一介四品校尉卻是如何得當朝一品護軍的信物的?換言之,公冶骁,你何時與之勾連,又意欲何為?”
兩人身後的将士開始面面相觑。
他們今夜本就是被公冶骁二人的空口密旨诓騙而來,奈着官大一級隻能聽命,若是謝泓能舌退二人,他們也不必擔着風險擊殺朝廷命官——這還是唯一自願留下抗敵的朝廷命官。
公冶骁的手死死摁在刀柄之上,聞言劍眉深鎖,已有些按捺不住:“衆口悠悠,謝大人休要胡亂攀咬!”
“你無憑無據便敢擅闖當朝二品官員的私宅,卻不容我有半分懷疑?”垂胡袖口一滾,謝泓便捏出個柳葉般細長的銅塊兒,“公冶骁,你好大的官威啊!”
公冶骁後槽牙磨得生響,眼下徹底落了下風,隻是拿人向來宜快不宜慢,他後繼無援,又狠狠瞪着身邊龜縮的賈校尉,憤然罵道:“賈昌,你是死人嗎!”
賈昌聞言腦袋縮得更厲害,卻是大氣不敢吭:“都說了咱們一介武夫,論口齒如何能與當朝首揆匹敵?”
“公冶校尉不必逞兇,我大梁還未改朝換代,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爾等自該以當今聖上為尊——”說着謝泓赫然亮出手中之物,聲如洪鐘:“禦賜竹使符在此,二營将士聽令!逆犯公冶骁、賈昌二人假傳聖旨意圖謀害朝廷命官,按大梁律當立即捉拿拷問!違令者視為同罪!”
“誰敢!”公冶骁應聲拔刀,大吼一聲,謝泓也幾乎踩着公冶骁的尾音奔出句:“誰敢抗命!”
兩廂劍拔弩張,正僵持着,四方天外的東北角隐約升起淡淡的白煙,繼而越來越濃,堵得人心裡發慌。有府兵眼尖脫口而出,衆人随即轉移了焦點——
“快看,是狼煙!”“五部來了!?”
公冶骁頓時紅了眼好似抓住救命稻草,慌忙提刀指向對面道:“謝泓,你還不承認!?”
“承認什麼,是承認我兒元祧為國捐軀,還是承認五部鐵蹄将要踐踏洛都皇城!?”此刻謝泓的臉上也終于顯露出焦急的神色,額間筋脈随着聲聲泣血的怒吼根根分明,“此存亡絕續之際,李氏豎子卻率六軍鼠竄後方,孰忠孰奸爾等還要如何分辨!”
頃刻間狼煙四起,草木皆兵,院中卻無人敢動刀,誰也不能占得半點上風。
然而僅僅不過片刻——
“誰!?”
前院公冶骁長劍扭轉當庭一吼,衆人循聲目之所及,隻見客堂之上,有一人身披甲胄躍然屋頂,周身浴血正亡命飛逃,其後赫然是方才一直未曾露面的謝三公子!
“莫日部合罕翟雉赤那的骨韘在此,我乃謝元祧軍中督戰伯長蕭權奇!”蕭權奇腳下飛快,手中高舉灰白色的指環,閃躲之間依然不絕于口,說話分心,下一秒他便不慎翻落檐下,卻是正正落在校尉公冶骁身前。隻見蕭權奇觸地悶哼一聲,緊接着又立即接上!
“謝元祧裡應外合欲投誠于五部,現已被衆将士奮力擊殺于九原塞敵台之上,末将欲傳信于李護軍卻被中書謝泓囚禁險些命喪于此。方才其子謝元照還以末将二親妻兒作要挾,威吓末将為其做僞證污蔑李護軍,校尉救我!!”
謝泓聽罷瞳孔激縮,他蒼老的手指青白,幾乎要将手中銅符捏出個血紅的印子。謝元照瞋目切齒緊追其後,橫劍怒向攀咬之人,當胸就要刺過去,“蕭狗,你含血噴人!”
寒光霹靂,公冶骁催刀一擋救下蕭權奇,旋即回指向謝氏父子。
局勢在頃刻間扭轉,公冶骁難掩興奮之色,慷慨激詞:“殺了蕭伯長你們便是坐實了通敵賣國的罪名!天網恢恢,眼下人證物證俱全,衆将士聽令,即刻誅殺謝府滿門,以祭我大梁數十萬無辜枉死的将士百姓!”
衆将士在敵軍壓境的驚恐中卻始終難以相信,随即隻聽謝泓又大喝一聲——
“慢着!”
“公冶骁,蕭權奇假借捷報前腳剛入我謝府之門你後腳便鳴鼓來攻,我且不問這其中蹊跷。”謝泓很快就從方才的震驚中恢複,以其當朝二品不惑之身,向來筆直的身軀彎了下來,竟與公冶骁拱手行禮,道:“但眼下大敵當前,是否應先合力抗敵,我謝泓以宗親滿門作保,此戰之後定當給你一個交代!”
“攘外先安内!”公冶骁卻依舊半點不相饒,臉上是九轉功成,越來越難以掩藏的急不可耐,
“謝泓,謝中書,你現在說合力抗敵又有誰會信?衆将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