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支理備完車，突然說有别的城主來訪要接待，停下腳步與顧佛禹交談幾句，拿了城主印信便走了。臨走時他将自己随身帶的防衛盾丢給晉榕，沖他眨眼：“自然母親告慰你。”

晉榕不明所以，照例笑納，道謝道：“顧副城給的自然是好東西。”

十餘輛懸浮車自接駁平台出發。顧佛禹晉榕同乘。

随着緩慢平穩的升高，溫度下沉，車廂内散發着幽冷的味道。霧期地面能見度極低，但高處視野仍可見連綿不絕的山峰、廣安的空列發車後在空中留下的淺金色的痕迹。

——那如流星一般去往遠方的空列，幾乎每十分鐘就出發一輛。晉榕問：“現在線路這麼多？”顧佛禹答：“嗯哼，一半的貿易量都在我這裡。”晉榕戴着過濾面罩，看不清表情，聽得甕聲甕氣的恭維：“厲害厲害，厲害的呦～”

顧佛禹哈哈大笑。

廣安被抛在身後，凝結成了一個小小的黑點，雲霧也逐漸遠離，化為煙海。隊伍沿着山脊行進，傅如雪在最前方定向，突然道：“到了。”

向下看去，确實兩脈山峰在此交彙。車隊降落，乍一看，一汪碧綠的湖水橫陳，懸崖壁上山石嶙峋陡峭，樹林中怪木叢生，察覺不出來人類活動的痕迹。

先前探路的人全副武裝地出來迎接同樣是全副武裝的領導班子，引着他們往拓荒者紮營的空地去了。雖說是營地，但占地嚣張，聲勢浩大，雪亮的燈光自高空射下，臨時屋子數量約四十餘間，規模抵得上一個小型社區。

随着衆人靠近，報警不斷長嘯，回蕩在無聲的空地中。

晉榕根據坐标估算一下此處離廣安的距離，比想象中近多了，如果是二次進化者自城門口全力奔跑，不超三十分鐘就可以到達。

再往前走，兩處山壁逐漸收窄，能看到天空的視角已幾乎達到一線——數十米高的藍黑色大門豁然出現在眼前，在時間的打磨下已與山壁融為一體。臨近山腳下的部分已被炸出了巨大的缺口，透過缺口隐約可以看到搭建的運輸軌道。

“這是能這麼炸的嗎！”顧佛禹看着不穩定的缺口還在簌簌掉下碎石，一聲蠢貨壓在嘴裡。

這樣的地方，時間仿佛被定格，看不出這座地下城實際建成與使用的年份，但可以從青黑、烏紫的痕迹，看出曾經是礦藏型的地下城，也依稀可見過去的繁華與忙碌。

“怪不得這麼大的陣仗。”馬駿指着入口處黑色中隐隐約約透出油脂與半金屬光芒的石頭，“喏，閃鋅礦、輝石……這要是能拿到有用的資源，足夠建個小型城市了。”

現如今，受不穩定環境與過度開采的影響，單礦種大型礦床幾乎絕迹，中小型共生伴生礦占了多數。環境動蕩期後，百年前從不缺的礦物資源稀土、釩、钛、鎢乃至石墨、芒硝都成為了稀有資源。

現在大部分新型城市建設均使用生物能源與生物材料，清潔、好用，但不穩定。而傳統能源與礦物資源又瀕臨枯竭，多半從舊有人類遺址或尚未開采殆盡的礦藏中獲取。

客觀來說，重新利用前人類城市遺址勢在必行。主觀來說，沒有人想在自己家門口有這麼一片地方。所謂鄰避效應不過如此。

姚銘勝打開随聲攜帶的的小籠子，門一開“砰砰砰”掉出來數十隻長得似鼠非鼠的大尾巴六足動物來。他們圍着姚銘勝“叽叽叽，叽叽叽”狂叫一陣，身形不斷放大，直到高度已及人的膝蓋。姚銘勝叽叽咕咕地跟它們一起叫了一會兒，又挨個摸摸這群動物的頭，指揮着往缺口鑽去，開始拓寬缺口大小。

留下馬駿帶隊輔助他做現場清理，打算清出前往地下城城内的穩定通路。其餘人等先暫退到營地内。這時傅如雪已經找到拓荒者營地裡遺留的輿圖，攤平了放在空地上。

晉榕骨節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點着輿圖，上面除了标注此處之外，還标注了黑雲、武陽、青堯、鞍馬等幾十處地點。

此地标注内容：

危險等級：三星

資源等級：五星

顧佛禹“啧”了一聲，“危險等級三星？真是一個敢标一個敢信啊。”他将圖掃進光腦發進頻道中，發表指示：“其餘人也别閑着，去看看他們營地裡還有沒有别的信息。”

圍在空地周圍的人又四散開來，沒人想和暴君長久呆在一塊。隻剩顧晉二人留在原地。

“墾荒指南與傅如雪兩方說法嚴絲合縫，且恰好能與前段時間提交的報告對上。放在以前，我一定不會懷疑。現如今我不敢信，就算你要我信她，我也隻敢信她半分。”顧佛禹壓低聲音，苦笑道：“我覺得是在這個位置上坐久了，有後遺症。”

晉榕走過去将他扶着頭的手拉起，握在手心裡，輕聲道：“你如果不信她，就不要提她。你提拔了她，就先信她。再者，或許還有幸存者，也不一定沒有人證。”

他二人旁若無人地坐在一起，空地上風有點大，晉榕在厚重的防護服裡低低地咳嗽了兩聲。顧佛禹自覺地站到了上風口，替他擋住了。

晉榕道：“你坐下，我想靠一下。”

顧佛禹不答，目光落在不遠處還在處理入口通路的姚馬二人身上，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啊？”

晉榕覺得他心中有事，拿胳膊肘捅他：“我想靠一下，能坐下嗎？”

顧佛禹這才一連聲地“好的好的好的”，心不在焉地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