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望齊州九點煙,
一泓海水杯中瀉。
自空列的站台向下俯瞰,珍珠城點綴在汪洋大海之中,整體形态更像是一隻章魚,見得巨大的胴部主城與八隻像腕足一樣延伸開來的附屬建築,棕色和米色交錯,說不出的活物感。
顧佛禹“啧”了一聲,搖了搖頭。晉榕看向他,倒是沒看出什麼嚴陣以待的情緒,反倒看出了些懷念的味道。
空列的站台隻建到大陸的最外延。接駁是一艘大船,登船梯旁邊立着一個看不出年紀的國字臉的高大漢子,皮膚黝黑得在太陽底下反光,又一身粗肉,簡直像黑熊成了精。穿着短打漁民裝扮的衣服,頭發根根支棱着,不像中國大區内的基因。他身後還跟着幾名外貌相似的人,但比起他的身高體型還是差了一截。
顧佛禹見到來人,忽然哈哈大笑,上前幾步去伸出手想與對方握手,對方嚴肅的臉孔也忽然軟化,散發出笑意,開口朗聲道:“小禹哥!”
他二人雙手交握,肩膀碰肩膀後短暫分開。
顧佛禹退回一行人身前,開口介紹。他左手指後方幾人,“顧支理、顧未淮、顧影均是我同族的表親,平談談,我表兄。”又指晉榕,“晉榕,我未來的副城。”
隻聽蒲存真發出了與顧佛禹同宗同源的“啧”聲,毫不客氣道:“什麼年代了,你們那兒還搞宗族那一套?”
晉榕聽到這個啧隻覺得好笑,算是明白顧佛禹那亂七八糟的口癖都來自哪裡了。倒不覺得有什麼問題,但他扭頭看身後幾位的表情,都不太好,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顧佛禹劍眉一挑,“你不會現在就要與我辯經了吧?”漢子雙手一攤表示并沒有此等意思。
晉榕上前半步,主動伸手與這方臉漢子握手,“晉榕,幸會。”
顧佛禹向這位漢子做了個請的姿勢,“蒲存真,我總統府一同求學時的同窗,現在應該是珍珠城的副城了……是吧?”他停頓了一下望向這漢子。
蒲存真點了一下頭,糾正道:“代正城,托您的福,正城主退二線了。”
顧佛禹臉不紅心不跳,“不全是托我的福,多半還有點你們自己人的功勞吧。”
蒲存真又“啧”,“确實。”他點了點頭。晉榕觀察到他就算腦袋搖擺,頭發也像箭一樣豎着紋絲不動,細看又不像是抹了什麼造型用的東西。
顧佛禹不動聲色地走到他前面擋住了蒲存真,餘光看他,傳達:你在看什麼?
晉榕把目光又挪到顧佛禹臉上,他也是頭發豎立的,但是随着側頭會出現小幅度的搖晃,忍不住又想到早上這位爺頭發淩亂,大叫着來不及了,一邊搓臉刷牙一邊讓他幫忙梳頭抹發蠟的場景。
晉榕比着口型:頭發。
顧佛禹:?
蒲存真此時開口了:“走吧。”
幾人登上了登船梯,站到甲闆上。
蒲存真待顧晉一行幾人站定,跟随的人按部就班地檢查完畢整座船,向他彙報确認。站在船頭,雙手撐在欄杆上,突然朝向大海的方向不斷發出短促尖銳的“咔嗒” 聲。
晉榕疑惑擺頭,“他在幹什麼?”
顧佛禹胡言亂語:“你就當他在給海裡的親戚發電報吧,不知道親戚上不上班,不上班我們就得在這裡從白天等到黑夜,從黑夜等到白天,等到桑海都變成滄田……”
蒲存真帶的那幾個人聽聞此話都無語地回頭看他。
又過了幾分鐘,海面上突然傳來了一聲悠長、低沉的鳴叫。
蒲存真也不發出咔哒滴答的聲音了,他立馬開始吟唱一種具有旋律性的嗡鳴,那聲音簡直是共振在腦子裡,像巨浪拍打岸邊怦然,又像魚群掠過教師濺起水花噼噼啪啪。
下一秒,船頭的前方湧出一朵巨大的浪花,浪花緩緩彌散,自水下浮出一頭像島嶼般龐大的鲸魚,光滑的背部泛着灰藍色的光澤,巨大的胸鳍不斷拍打着水面。
顧佛禹努嘴:“喏,他親戚。”
浪花又開出一朵,兩隻比船身還長的鲸魚一左一右地圍在這座船兩側。這座船被夾在中間,開始向珍珠島的方向行進。
晉榕還沒見過海,更遑論這種超越常規大小的鲸魚,一直站在甲闆上看。鲸身上有些許藤壺和瘢痕,周圍的海水如洶湧的洪流般湧入它的口中。行進倒是很平穩,蒲存真一直站在船頭,嘴裡有一下沒一下地發出聲音,與鲸鳴形成了奇異的呼應。
顧佛禹站在上風口替晉榕擋着,手揣在制服兩側的口袋裡,未拉拉鍊,顯得有些許狂放不羁。此間隻有他們二人,顧佛禹輕聲道:“你記得别提晉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