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榕心裡不合時宜地想,口癖源頭找到了。
藍水玉問道:“那現在的穩定劑是誰做的?晉芷餘的人品不敢說,手藝還是金字招牌,除了她還能有誰做出來?”
顧佛禹朝她一拱手,指向晉榕,“他。晉姨的兒子。”
藍水玉将輪椅從書桌後推出,停在晉榕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
在這種苛刻得近乎于審視的視線裡,晉榕忍不住坐得更直了一些。
正當他以為藍水玉不會說什麼的時候,她突然開口,“像,真像啊。”她似乎突然來了興緻,藍寶石一樣的眼睛閃爍着盯着晉榕,“真沒想到她這種冷漠和傲慢的人,居然也在心裡藏了人。你可太像那個人了。”
晉榕一頭霧水。
藍水玉問:“你去過海的對面嗎?”
晉榕搖頭。
“你真該去看看。厚重的冰川侵蝕海岸形成槽谷,峽灣深邃曲折,峭壁陡立,從冰封的峽谷上空會不斷飛過通體雪白的猛禽。”
藍水玉繼續說:“在我與你母親剛二次進化的時候,就曾去過這樣的地方。”
“海的對岸?”晉榕問。
“海的對岸,那個地方的人都說隻要去往死亡之地的盡頭,就可以許下三個願望。傳說中一對老夫婦許的第一個願望是要有錢,于是他們的兒子在瘟疫中死去,他們繼承了兒子的遺産。第二個願望是讓兒子複活,結果從墳墓裡爬出了隻有人皮的白骨。于是他們許下第三個願望,讓兒子回到墳墓裡。”
“我沒有信,可晉芷餘信了,她也去到了死亡之地的盡頭。再回來她就變了。”
“你母親和魔鬼做了一筆交易。”
晉榕想說,我和母親可能還沒有你和她熟。但是他剛想開口,嘴角卻嘗到了自己的眼淚濕鹹的味道。
别人口中的晉芷餘,聽起來總是陌生又熟悉,但比他認識的那個鮮活許多。
他感覺到被抓握着的手上的手更用力了一些,捏得有些疼痛,聽到顧佛禹開口阻攔藍水玉繼續往下說,“藍城主,他身體不好,不能多哭的。”
藍水玉又是一愣,忽然笑了,眼神變得有些揶揄,不像長輩,“你?”
顧佛禹挺起胸膛:“我!”
藍水玉不說了,靜靜等晉榕哭完,她伸出手去嘗試擦晉榕側臉留下的水痕,“别哭。”
她操控着輪椅貼了過來,手臂擺動着的時候留下微弱的香氣,聞起來十分清新舒适,像海藻與某種柚類的混合。
晉榕克制地眨眼,壓住了眼淚,“我沒事。”
藍水玉說:“我沒有問題了。你先去休息吧。”蒲存真站起來替她送客,引着二人出去了。
顧佛禹離開前望向了她的腿,沒能忍住,開口問:“您的腿?”
藍水玉擺擺手,“就這樣啦,除非晉芷餘複活,不然好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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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是從海裡現捕的魚。變異後的帶魚足有半人長半人寬,魚鳍魚尾堅硬如利刃,鱗片在室内燈火照耀下反射着金銀色的光芒,乍一看像兵器不像食物。
一行人皆來自内陸,被邀請坐在幕天席地的類似迷你碼頭的場地上,站在一邊看着珍珠城的人熟練地将魚開膛破肚,清理幹淨,刷上棕色的醬汁放在炭火上熏烤。
在他們等待食物的間隙,天色逐漸暗淡。太陽的餘燼落在海面上,最終一絲光亮也不見。
白天的珍珠城倒不見多少人。到了晚上城門大開,主城亮得幾乎照亮黑夜,像巨型的珍珠,八個方向的附屬建築均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無數僅能乘坐四五人的艦艇自水路出發,沖向黑暗的大海,伴随着青年與少女興奮地嚎叫。
辛香、焦香與油脂香氣交織,勾得人饞蟲頓生。蒲存真分了魚,親自包了一塊給晉榕,在旁邊坐下拍上了他的肩膀,“百聞不如一見,聞道兄的弟弟。”
晉榕正看着兩名少女正如履平地地在水面上行走,身側帶着棍棒一樣的東西,思考着是什麼。冷不防蒲存真一拍,吓了一跳。
蒲存真哈哈大笑,“吓到你了?”
晉榕撇過頭去看他,沒有回答。
蒲存真将手上不知名葉子包裹的魚塊遞給他,“嘗嘗,最好的一塊。”
晉榕接過來,在焦脆的魚皮上輕咬了一口,接着眼睛就亮了,像小貓一樣牙齒碰着緊實彈牙的魚肉啃起來,無師自通地将中間的脊骨與兩側的刺都舔出,學着别人把骨頭吐在另一片大型葉子上。
直到他慢條斯理十分優雅地吃完了這塊魚,才看向蒲存真:“什麼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