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起眼,還有,換吊瓶是醫生的工作嗎?
這個沈艾艾不正常。
一場會到最後七扯八扯,搞到十點半才散會。一群老頭端着搪瓷杯陸陸續續走出會議室,淩峥嵘與程骁默契地都沒有提醫院的事,自然會有人找餘政委處理。
淩峥嵘踩着一地的碎月清輝,背着手往衛生院走,舒敬,楊清帆和宋昭都以為他不會來了,畢竟一個男人,還是淩峥嵘這樣驕傲又小氣的男人,被一個女孩子當着衆打了一巴掌,這傷了面子,不細說怎麼回去哭了,總歸是不得來了。
結果才從崗位上換下來休息兩分鐘就看到軍中傳奇邁着大長腿走過來了,見了他三人抽着煙,吹着牛,一臉喜氣洋洋的模樣,眉頭立刻蹙起,嘴角卻翹着,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大家心頭一緊,果然,接着就是苛刻的話迎面砸來。
“誰準你們在醫院抽煙的?就這麼站崗的?紀律呢?”
舒敬最先踩了煙站得筆直,他可太了解這位爺了,這麼笑一般都是暴風雨的前兆。
楊清帆皮得緊,居然還敢笑,“老大你居然來了?我就說老大是個真男人,怎麼會跟一個女娃計較。你們還不信,偏說老大傷了面子指不定擱哪兒哭呢!”
淩峥嵘笑意更深,但眼神卻越來越涼,依次掃過衆人,連單獨站在一旁的看夜色的孫正都沒放過,孫正瞥他一眼,“我沒說。”
淩峥嵘甩出一個算你識相的表情,擡起手表看着,冷冷道:“給你們二十分鐘,25公斤負重五公裡。”
“楊清帆怎麼不笑了?是不愛笑嗎?”
打着石膏的宋昭默默往孫正那邊挪,裝聾作啞當孫子不丢人,反正誰五公裡負重越野跑吐血過誰自己心裡清楚。
淩峥嵘眼見着他倆跑走,這才來到門口去推門。
屋内仍是黑的,他稍微适應了下,卻看到床上是空的。他眸子一緊,大步進去,這才看到少女抱膝坐在窗台邊,仰着臉,好像在賞月。
她是肉眼可見地瘦了下去,挽起的袖口下露出的手腕格外纖細,上頭是烏青的瘀血痕迹,在白皙的肌膚上分外紮眼。銀色的光輝灑在她美麗的面龐上,渡上一層毛茸茸的暈感,一雙眼半阖着,唇瓣也微啟,茫然無措又憂郁易碎的無助感被美貌無限放大,叫人心裡揪着,想為她排憂解難,赴湯蹈火,不計後果。
真是妖孽一樣的女孩子,分明孱弱的身軀裡住着強悍無可匹敵的靈魂,偏又美得驚心動魄,女娲造人時大約隻對她一人傾注了心血吧。
淩峥嵘站了片刻,夜風很涼,他怕少女這樣吹會凍着,于是走過去将人抱起來放回床上。隻有距離這樣近,這樣親密時才能聞到她身上的香味。
他可以欺騙任何人,但他無法欺騙自己的身體反應,他是真的非常喜歡這味道,繃緊了一天的神經,和一身疲憊都卸了去。愉悅是一種感覺,卻被他人掌控。
少女安靜地坐着,輕聲開口問道:“去把解毒制劑拿來,我要注射第二支。”
“不是要等48個小時嗎?”
“24小時後,48小時内注射第二支效果最好。”
淩峥嵘眯起眼,雖然猜測過她會對自己有所隐瞞,她并不信任自己。但這個認知仍令他心髒裡湧起絲絲縷縷地鈍痛感,可理智告訴自己,她不得不謹慎地對待任何人,稍有差池,萬劫不複。
“好,我回去拿。”
少女擡手遮住眼睛,“記得拿束縛帶和手铐。”
淩峥嵘聞言,臉色沉了下來,靜默一瞬後擡腳出去了。他一身煞氣,門口的人本能夾緊屁股站得筆直,他卻嫌人家用鼻子呼吸,又罰去負重兩公裡。
等他再回來,大家連呼吸都不敢,正憋着氣,宋昭噗噜放了個屁。
淩峥嵘眉尖一聳,宋昭自己開口了,“雖然不能負重,但我這就去跑圈。”
下午的事闫院長在食堂蹲點,蹲到了散會後結伴去吃飯的一群老夥計。這可真是撞槍口上了,他話都沒說完,就被一群人教育得頭都擡不起來,說到最後面紅耳赤,悔不當初。
現在,本就沒什麼人的住院部全都集中到一二層去,整個三層騰空了,就剩下孟圖南一人。
淩峥嵘拿出解毒劑,每一支都被包裹在鋁制的液态容器内。他利落地撕開保護層,取出裡面的藍色液體和注射器。少女起身坐在靠背椅上,雙手自覺向後反剪着,眼神異常平靜地望向他。
淩峥嵘用酒精棉擦拭她的手臂後将液體緩緩地推進去,孟圖南低頭看着,忽然笑了笑。“謝謝。”
她略仰起臉,望着天花闆,“麻煩将我綁起來,明天上午八點以後再進來。”
淩峥嵘斜睨着她,“怕自己尋死?”
“我不信任你們任何一個人,所以,請将門封死,第二天再暴力破開。如果我活着,記得帶一份鹹豆花,如果我死了,身體燒了骨灰揚了就行。”
淩峥嵘被氣笑了,額角突突直跳,他有一瞬間地沖動,想用鋒利的軍刀破開她的腦子,看一看裡頭除了戒備,利用和冷酷外還有什麼?
總之就是沒有溫情和信任是嗎?
他利落地用拿出束縛帶将人綁在椅背上,反剪着手,将手腕也緊緊地勒起來。他用的是部隊捆俘虜的手法,一旦被捆住,自己絕無解開的可能。
孟圖南緩慢地阖上眼,聲線裡淬了一把冷冽的碎冰。“出去。”
淩峥嵘毫不客氣地摔門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