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光猛地一打方向盤,車子甩着屁股漂移過彎,拉開了與後車之間的距離。“齊幹事是無辜的,都貢獻了一輛車,别把命也搭進去,我可愛看你春節挂曆了,文工團的姑娘們你拍得不夠英姿飒爽,不過不怪你,下次拍孟博士吧。”
他忽然笑了笑,摸了下腫脹的半邊臉,賤兮兮道:“如果有機會,我一定練練金鐘罩。”
程骁默然地看着他,也沒矯情,在下一個過彎減速後,四個人齊齊跳了車滾進路邊的草叢裡。沈光再起步就慢了些,左側的後視鏡被一彈擊穿,車子咻得疾馳而去,奔赴起了薄霧的茫茫濃夜中。
這時,已追着出去的車卻突然停下,尾燈閃爍着,飛快地向他四人撲倒的方向倒車回來。
許留山在跳車時充當了孟圖南的肉墊,孟圖南除卻擦傷外沒什麼大礙,但許留山的頭卻磕在草叢的石頭上,血洞潺潺,人當時就暈過去了。齊幹事抱緊懷裡的相機,強忍着眼淚和恐懼縮瑟在一旁。
眼看着那車距離他們的藏身地越來越近,程骁低下頭看着身邊的姑娘,他伸手想摸一下姑娘的臉,又放下了手,“我隻能送你到這裡了,待會兒你見機行事。無論發生什麼,你都務必要活下去,隻有你活着,副駕駛的小趙,沈光,還有我,才不算白白犧牲。”
孟圖南擡手拍在他嘴上,将這麼點溫情和暧昧一巴掌拍得稀碎。她搖了搖頭,像是要将腦子裡的痛楚甩出去。
時間非常快,快到程骁沒能再開口,隻來得及看到少女略揚起了下巴,覆眼的紗布被山風吹得像獵獵旌旗,她右手順着他的脊背一路向下摸到他插在皮帶裡的QSZ-11式手槍,然後壓低身子,反方向朝着枝繁葉茂的山林裡跑,聲線冷冽果決,“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你要還敢這麼輕言死字,等你死了我就在你的墓碑刻上狗熊骁。”
“快跑,别拖累了齊幹事的命。”
程骁骨子裡也是個極端的瘋子,聽見她的話笑起來。他快步去追那個已在林中穿梭人影,腦子一閃而過的念頭竟然是“同死焉能兩相見,一雙白骨荒山裡”。
孟圖南握着槍奮力向上爬,她知道QSZ-11隻有8+1發彈,一顆都浪費不得。她如今頭痛入骨魂難自守,叫她安靜躲着如何能做到一聲不吭?性子灑脫剛烈的人,怎會叫生死權柄落在旁人身上?
很快,那輛車也停了下來,後座車門一開一合跑下來三個東南亞面孔,深栗膚色的男子,各個窮兇極惡,舉着槍翻過護欄跟着往上爬。
按照最新情報,雄鷹基地被摧毀後當立即撤離,但部隊搜山封路,他們被迫遊蕩在山野裡,食不果腹不說,還時常要面對狼群和野獸,食物很快吃完了,沒有辦法了,這才冒險聯絡上峰安排人手接應。這個安排的人手就是提查。
原定今夜在盤山公路945号路樁接應的,接應的人還沒到,就看見一架客機墜落。他們用望遠鏡查看時發現,其中的女人正是懸賞令薪酬排名第一的獵物,心想着運勢太好,也不在乎臨走前再做一票大的。
山路不好走,他們饑寒交迫,追着追着就失去了耐心,估摸着大緻的方向,一邊喊話一邊随意地射擊着。山林中已栖息的鳥群被驚動,一同煽動翅膀發出同頻嘈雜刺耳的聲音。這樣多的鳥兒,振翅齊飛時遮住半個山頭,黑壓壓地遮住稀疏的月色。
程骁趁着這個時機想要再往上找地方躲避,但孟圖南痛地斷斷續續有些神志不清,她抵在樹上輕顫着。“堅持再走一段。”
孟圖南甩開他的手。
“怎麼,齊幹事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了?咱們距離那些亡命徒至多80米,他們射出的每一槍都是在賭我們的命,萬一墳頭冒煙,就真交代到這了。”程骁毫不客氣地擡起左胳膊夾住她的腰,半拖半拽着往山上爬。
鳥群很快飛走了,在南邊天幕上盤旋。山頭猛地一亮,他二人猝不及防間被發現了蹤迹,緊跟着就是勃朗甯的槍響,程骁下意識護着人往前撲倒,但砰砰砰連續十三發,還真的有一發射中了程骁搭在孟圖南腰側的手臂上。
程骁痛得一閉眼,再睜開時心裡有了計較。
“我去引……”
啪一聲,孟圖南反手給他個大嘴巴子,用力吸了幾口氣後緩緩吐出,慢聲道:“閉嘴吧,你命比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