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佝偻着背,又道:“那現在不能全給我。我這次隻要一百塊,明年我還來,你們要給我兩百,再往後,我年年來,你們,你們都得給我錢……”
到底是個孩子,越說越心虛,漸漸住了口,但又憋着勁,遲遲沒有把東西拿出來。
在座的幾人一聽開頭,恍然了一瞬,蘇雲鶴開口道:”你這個點子不錯,你自己想的嗎?”
小姑娘遲疑了下,僵硬地點了點頭。
蘇雲鶴也不拆穿,又道:“給到什麼時候呢?給多少呢?”
小姑娘記得不清了,她隻記得妖怪姐姐說每年都多一些,然後呢?當時妖怪姐姐說得特别好,她怎麼記不住了呢?她抓抓頭,坑吧坑吧半天也再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正在她以為竹籃打水一場空時,對面的幾個人卻笑了起來。蘇雲鶴又道:“這主意啊,定是小孟出的。窮地方的女孩子就是得了一大筆錢,也守不住,更落不着好啊。但要是每年都有一筆錢就不一樣了,這個家指着這小姑娘每年都來部隊要一筆錢過活,再怎麼也不好天天打罵折磨。再者,來部隊領錢的日子久了,與部隊的人熟悉了,真遇上什麼大事難事,求上門了領導也不會不管的。好啊,計之謀長遠,像小孟的腦子能想出的主意。”
小姑娘隐約知道他們在笑,好像并不反對每年都要錢,不由偷偷打量了一下對面坐着的幾個人。
徐老笑眯眯地接口道:“小姑娘,後面還有話嗎?可還交代了什麼,隻管說。”
三丫想了半天,吞吞吐吐道:“還,還有,但我想不起來了。”
嚴司令擺擺手,“不急,你慢慢想,先把東西給我們看看。”
三丫将手從衣擺下面掏進去,拽了半天,終于從系的緊緊的褲帶裡拽出一沓稿紙來。皺巴巴地不說,不過幾頁的紙有大半截的地方是褐色,瞧着髒兮兮的。
但嚴司令與沙副手卻心裡咯噔一下,忙上前接過托着來到徐老面前,“您二位看看,是這個嗎?”
“這,是血迹?”蘇雲鶴頓了頓,猛地擡眼看向嚴司令。
那卷錄像帶連淩峥嵘都不知道,他們更不知情。甫一見血,不由得怔愣,繼而低下頭飛快地翻看着。
這份關于祖國發展的事業太沉重了,手寫的稿紙,紅頭是X戰區接待所的字樣,一共四頁半,字體很小很緊湊,除去文字部分,後頭還構圖,雖薄薄的幾張,卻是在胖達國戰鬥機曆史上濃墨重彩,不可估量的一筆。
他們看得眼眶酸澀,一面慶幸着哪怕她不在,但定了調子和方向,也知道往哪裡努力了,一面又悲痛着,如果她在,得少走多少彎路,得加快多少趕超的速度!
徐老一頁頁翻着,竟發現這些血濕透了紙背,每一頁都有,他哆嗦着手看了眼嚴司令,咬着唇搖了搖頭,又點頭,好半晌才控制住情緒,聲音很輕,掩蓋了情緒。
“這份手稿我拿走了,剩下的事我們也幫不上什麼忙,如果有小孟博士的消息,記得告訴我們一聲。還有,這小姑娘的要求也不過分,就答應了吧。”
徐老站起身,嚴肅道:“這份手稿的價值可不能用金錢來衡量,我們搞研究時随便哪裡多支一項,也不止她那一點,蚊子腿都算不上。”
這倒是句實話。
沙副手帶着三丫來到院子裡,還在撒潑打滾的陳寡婦猛地起身跑過來,一把揪住她的耳朵擰了一個圈。鮮紅的血順着耳根裂開的地方呼啦啦地落下來,一旁的小劉将陳寡婦制服按在地上,沙副手心疼壞了,口吻嚴厲,“如果你再動手打這個孩子,虐待這個孩子,那麼獎勵金隻有今年能拿到,後面的八年就免了。”
陳寡婦一聽立刻不幹了,嚷嚷道:“憑啥不給?這死丫頭要是活過不十來歲,那怨她自己命不好,憑啥不給獎勵的錢了?”
“就憑是她立的功!”沙副手的話擲地有聲,不容辯駁,“今天這一百元我給娃娃拿着了,當然,最後還是會落在你手裡,可你要知道,明年會有兩百塊的獎勵,後年會有三百塊,以此類推,直到第七年她成年,那年可以拿七百塊,每一年都需要她親自來拿,向組織說明生活狀況,如果有任何虐待,打罵的清醒,這筆錢就直接終止。”
沙副手掃她一眼,這一眼飽含淩厲與警告,“這個孩子是你的福星,你不好好照顧着,就等于把福作掉了。”
陳寡婦縮着頭,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但聽到既然每年都有錢可以領,還一年比一年多,眼裡立刻亮起光來,“真的嗎?”
沙副手沒有再說話,心疼地看着三丫,“你想上學嗎?”
三丫搖搖頭,“我就想幹活,吃飽飯,我弟弟馬上就能上學了,我可以送他去。”
陳寡婦哼了一聲,“女娃上什麼學,幫着家裡幹幹活,過兩年找個婆家……”她說到這立刻住嘴,嫁人了這錢是不是就要帶到婆家去了?那不行!
沙副手言盡于此,也不好再勸,又見三丫耳朵滴着血,對小劉道:“先帶孩子去醫院包紮一下,再給他們買點吃的帶着,然後再送回去。”
小劉應下來,領着母女二人走了。
橙色區的風裡都有着幹燥的沙塵味,沙副手一個南方人在這裡紮根了近二十年,始終聞不慣,他咳了兩聲,緩步回到辦公室坐下,不知想到什麼,又起身往嚴司令的辦公室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