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峥嵘眉尖一聳,卻沒說話。
他一口沒抽,袅袅青煙夾在指間,被往來的人們走動帶起的風擾得左搖右支,一如他淩亂的心事。
孫正在他旁邊坐下來打開飯盒,裡頭裝着早晨打的紅豆稀飯,他也不用勺子,端着飯盒呼啦呼啦地喝起來。
淩峥嵘瞥他一眼,冷笑道:“你還吃得下?”
孫正紋絲不動,平靜回道:“大不了還是光棍一條,也沒什麼。真想找媳婦兒,淩老爺子能給你找一卡車。”
淩峥嵘撚滅了煙,嘴角挂着諷刺的笑意。
還真是,他淩峥嵘從來缺的不是媳婦兒,而是喜歡的人。可怎麼辦呢?好不容易出現了一個想娶回家的女孩子,結果姑娘先是悔婚了,現在幹脆記不得了。
嗤,真可笑。
誰可笑?自己可笑!
淩峥嵘閉了閉眼,一雙眼裡滿是紅血絲,敞開的領口中隐約可見纏在肩膀上的紗布,他不是真的神,也是血肉之軀,子彈打來饒是避開也躲不過回旋的彈片,它輕易地從前胸劃過,往上繞過鎖骨飛出去。
若再偏上幾寸,打中脖子上的動脈,華佗難救!
他卻簡單用酒精燒了下,纏上紗布就奔着京都來了。那樣迫切地想要看到孟圖南,想要陪她她的身邊。結果她卻忘了一切,忘了自己。
可分明,是她先對自己用強的,是她先招惹的自己。
淩峥嵘忿忿想着,她一個女孩子,思想怎麼這麼開放?夫妻生活都過了,轉臉說不認就可以不認。
他恨恨地想着,自己是男人,這種事發生了,反正也不是自己吃虧。
他略偏過頭,又從煙盒裡抽出一根煙點上。點燃了也不抽,就這麼看着它燃燒,看着它一點點消失。整個人都散發出焦躁又不安的黑暗氣息,孫正坐在他邊上,喝粥都覺得沒味道。
他不滿地放下飯盒,長歎口氣一臉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老大,你看我這粥都涼透了,但因為餓着肚子呢,照樣想喝完它。你說為啥呢?”
淩峥嵘被氣笑了,話從牙縫裡往外擠。“因為你饞!”
孫正歎口氣,用那種關愛傻子的眼神睨他,“饞隻是外因,究其根本是我餓了,恰巧這粥是我選的,是我的,我喝了,别人就不能碰了。”
“強盜邏輯。”淩峥嵘不屑極了。一碗粥怎麼能和一個大活人相提并論?
“這叫占有欲。你可以喜歡很多人和物,并可與人分享那叫喜好,叫朋友,但唯獨你的愛人不行,甚至你想她的世界隻有你。”
孫正繼續喝粥,心想還好沒給小嫂子喝,這紅豆稀飯真膩嗓子。
他面無表情,卻咚咚咚地往肚子裡咽。“老大你想好了,鐘家的事給小嫂子帶來了巨大的傷害,你不想着彌補,反而退縮,想把她推給别人……”
孫正的話還沒說完就住口了,因為淩峥嵘刀子般的眼神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淩峥嵘按滅了煙,想了想,并沒有去病房,而是從三樓轉向五樓的神經内科,他看着門上挂的牌子找人,很快看到了薛徕兩個字,後頭跟着副主任醫師的頭銜。
他等了片刻,一個留着分頭的男人夾着闆子從樓梯間走過來,後頭跟着幾個年輕的白大褂們,說着話自顧自地走,“真晦氣,又被邵主任劫走了。他們神經外懂什麼,這是精細腦部的活兒,看不懂片子還一天天的就知道瞎-逼-逼,你們攔我幹嘛?我真該削他的。”
後頭的白大褂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一個吭聲的。
小分頭越走越氣,忽然扭頭指着一個小胖子,語氣中飽含驚喜道:“對了,小杜,你臨床的師兄是不是在老邵手底下幹活,你現在就去,去把所有資料都給我偷來。”
“他看得懂什麼呀,那神經元都跟他頭發一樣分叉了都看不出來,淨逮着那個什麼血塊做文章。啥血塊能壓迫眼球充血成那樣啊?”
他氣呼呼地走過來擰着門把手,“與其說血塊壓迫神經導緻的失憶和眼充血,還不如說她是狐狸成精了,啧啧,話又說回來,長得是真漂亮啊,我從醫這門多年,見過多少人,還真沒見過比她更好看的。”
後頭有人接話,“又純又媚,還高冷。”
小分頭聽到話拍了拍小夥兒的肩膀,豎了個大拇指,“還是你會總結。那誰,小杜你去吧,現在就去偷。”
小杜一臉的生無可戀,“薛主任,我師兄都快以為我看上他了,他看我的眼神很不對勁,不能不能不去啊?”
薛主任冷笑着回他,“你想夜夜大夜班是嗎?想去急診大夜班是嗎?”
小杜撇着嘴小跑着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