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夏這兩字一出口,淩峥嵘瞬間想到了盛家。眼前這個男人瞧着三十上下,瞧着孱弱病态,笑意斯文得體,他想到了一個名字——盛世。
孟圖南斂起笑意輕歎口氣,“不太好,你瞧,到處都是傷,尤其我的臉。”
她頓了頓,忽然又笑了起來。是惡劣又肆意的笑,“深可見骨,皮肉翻飛。一邊一個,倒也對稱。”
那青年聞言仍笑着,眼神卻冷了下去。目光長時間停留在她纏着紗布的臉頰上。這塊紗布橫過她細挺的鼻梁,從眼睑下橫拉至腦後又繞回來固定在耳下,瞧着很是誇張的包法,原以為是不好固定才為之,現在聽了緣由,那股子惱恨的火氣便在心底裡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鐘家是欺負我們盛家沒人了嗎?你可是我們盛家三代唯一的姑娘,叫人用這麼卑劣的法子毀了去,看來他們是不想在這四九城裡繁衍生息了。”
盛世輕咳着掩下一抹殺意,扭身對門外頭道:“趙阿姨,還不進來伺候夏夏嗎?這個點要是放在以前,她該鬧着要喝梨子汁了。”
穿着黑白條制服,約莫着五十多歲的阿姨挎着一隻木盒子進來了,頭發梳的一絲不苟盤在腦後勺上,見到孟圖南露出大方得體的笑容,“夏夏小姐一走就是三年多,再見面真成大姑娘了。”
“盛世你有病就是去治,别來發神經。自我被押着送上飛機的那刻起,我就和盛家沒有任何關系了。”她抱臂冷冷瞧着他,“别來煩我,你也不想看到盛宴把那剩下的那半命也丢了吧。”
盛世的笑容深了些,眼裡卻流露出無奈的寵溺之色。“阿宴自你走後,一次也沒回來過。他那麼犟的脾氣,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他已知錯了,你們之間兩清了。隻是,我怕他就那麼枯萎在那片荒涼的土地上了,他……”
孟圖南忽然眯起眼,不善道:“這麼想說話可以去外面找棵樹,挖個洞說個夠。”
“夏夏……”盛世輕聲歎息。
“夏夏她死了,把命賠給你們盛家小少爺了。”孟圖南厭惡道:“别在我面前提這兩個字,惡心。你也很惡心,你還不如盛宴,别逼我把事做絕。”
她擡手指向門外,“滾!”
盛世看了眼她身邊的淩峥嵘,神情複雜,“好好好,你身體不舒服别動氣。”他又咳起來,病态的白色變作一抹紅意浮在顴骨上,有種妖孽的魅惑感。盛家代代出美人,五代内擇偶都放在眼珠子上,美是第一要務,其次才是智商。
偏盛家代代是男丁,美男子擇偶又是美女,後代就愈發姿容出挑。
“我追着你跑了幾千裡路,先是N港,又是橙色區的第三戰區,我昨日才到司令部,門才推開就得了你離開的消息,便又搭機趕來京都。唉,次次都與你錯失而過,真叫人懊惱。”盛世歎了口氣,“好在京都有事要談,也算這些日子不務正業的補償吧。你好生休息,要是住不慣醫院,我們盛家在四九城也有幾處大宅子的,你想去哪裡住着都可以。”
他話畢直直看向淩峥嵘,“我家妹妹給你添麻煩了,有任何需求和補償隻管提。劉文進說答應了給你一批槍械,算是你保護夏夏的報酬,這賬我認了,我半個月前就安排兵-工廠趕制,想來這幾天就能出單。淩旅長是回082等着,還是親自帶回去?”
淩峥嵘略眯起狹長的幽眸,冷聲拒絕,“我和劉師長的事,就不勞煩盛總經理費心了。”
畢竟是未來大舅子,雖然瞧着孟圖南不認,但他也不想把人現在就得罪了。他還差張結婚證,還不能合法地恃寵而驕。
額,雖然現在來看媳婦兒也不嬌縱自己。
盛世一路上聽到的消息是兩人差點領證了,他卻始終不能相信,畢竟盛夏的脾氣自己最清楚,防備心極重,又锱铢必較,當年小宴恨不能俯身進塵埃,将一顆心剖出來給她看,她都留着三分餘地。年少熾烈又張狂地過往像絢爛的煙花,在天上綻開過,自然旁的什麼人就很難再入眼了。
所以,即便淩峥嵘再出挑,想月餘就哄得夏夏去領證幾乎是天方夜譚。
方才進來時,兩人之間顯然在對峙着,他不是沒有看到淩峥嵘析白面皮上的巴掌印,隻是覺得這事如果是夏夏幹的,就十分合情合理。
他淩峥嵘哪怕被傳得神乎其神,淩公子也好,大殺神也罷,在夏夏這裡一樣是劃在外人之列的。更何況還出了鐘家這檔子事,連累夏夏受了這樣大的罪,夏夏隻打了他一個巴掌,也隻算得是開胃小菜而已。
許是病房内說話聲太大了,很快來了兩個醫生攆人,“留個家屬陪護就行了,現在不是探視時間,都抓緊走吧,你們吵吵鬧鬧不僅影響自己養病,還耽誤别的病人休息!”
盛世瞥一眼淩峥嵘,“淩旅長請回吧,我來了,這裡不勞煩您守着。”
淩峥嵘危險地眯起眼眸,兩隻手狀似随意地插進褲兜裡,他的耐心告罄,不介意和這個便宜的大舅哥換一種方式交流。
孟圖南抵着眉心,纖細的指頭遮住眼底忽然如潮汐般洶湧起伏的紅意,還是會這麼疼嗎?她恍惚了一瞬,覺察到腦袋裡的神經突然跳躍式地一曲一直,反複抻着又松開,像一根彈力強度很大的皮筋。
忽然的疲憊感襲來,她眼皮子好像千斤重。
孟圖南踢掉腳上的鞋往床上爬,聲線裡淬了一把冰碴子那般冷漠。“都走,我要休息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