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鐘老爺子如何作壁上觀,想在孫子外孫輩裡養一隻最厲害蠱出來的想法,因曲典得有意切割而被迫中斷。
現在用得到曲典時又要套上慈孝的殼,算盤珠子打得啪啪作響,奈何曲典連面都沒露。鐘老爺子在鐘老二的眼神催促下終于開了口,“慧慧呀,小典呢?工作在忙也要多陪陪家人的。趁着才剛開席,你去我屋裡給他打電話,叫他回來吃飯。”
鐘老三頭都沒擡,又吃了口醬肉肘子,這才摸出手絹來慢條斯理擦淨了嘴,“前兩天吧,他說單位宣傳欄貼了張什麼告示,裡頭有檢舉的聯系方式,就七天吧,沒問題就能撕了。我也不懂,他就說了一嘴,最近不回來吃飯了,謹慎些怕出亂子。”
“什麼告示?”鐘老大沒聽明白,他一直在國企當副總,沒啥實權,又不愛鑽研琢磨,這麼些年一張報紙一杯茶的日子過得都快傻了。
鐘老三平靜道:“啥人大代表吧,什麼全會啥的,還有提案這些,嗨,我就鄉下婦女,哪兒懂這些啊,他順嘴那麼一說,我也沒往心裡去。”
鐘老爺子卻和鐘老二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底的驚訝來。
人大代表倒是沒啥,修改法律也沒啥,但他身在最高檢被賦予這樣的身份,和□□這樣的經曆,政途真就不可限量了。
鐘老二親自開口了,喊了這麼多年的老三,今天忽然叫了聲妹妹。
“妹妹,小典工作這麼忙,不吃飯哪行?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不然一會兒叫廚房做點,我打包了帶過去,正好去你家坐坐。”
鐘老三在鄉下生孩子條件不好傷了根本,體虛則肥,整個人像泡發的銀耳,松軟氣弱,笑得模樣和氣極了。“小典自那告示出來就搬走了,住單位的宿舍。”
鐘老爺子心裡有數,他恐怕連宿舍都不住,為了避嫌和表示中立,不到明年春晌都不得露面。
這粒棋早就不受控制了。
一頓飯吃得索然無味,沒到一個小時就結束了用餐。大家都揣着心事,也沒什麼溝通的欲望。鐘老爺子半退休狀态,已不大摻和事了。現在全是鐘老二在撐門頭,但他也隻到副國級,同批的很多人都扶正了,隻有一把手才掌握話語權,他這個副國級的幹部隻剩下看着風光了。
很多小輩們覺得,他還不如學同學家的叔伯們下到各省去,在沒被拔成副國級前就去的話,少走了至少十年的彎路。
一省之長,還不夠鐘家在當地呼風喚雨,當個土皇帝嗎?但這些話隻管私下喝多了嚼兩嘴舌根子,誰都知道鐘老二的目标是比鐘老爺子站得更高!
鐘老二不知想到了什麼,飯後又一頭紮進書房。他隐隐有種預感,鐘家被圍剿了,有人在布一個很大的局,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鐘老二離開大宅子時将近九點,大宅子裡隻剩下被借調到政協的鐘如松還在屋裡看書。這個兒子打小就聰慧,但性格悶了些,不喜交際,不然也不至于八年了,才混個副主任。但他沒走,顯然故意為之。
兩人一道上了車,鐘如松摔先開口。
“爸,你和爺爺商量出什麼了嗎?”
“你聽到什麼傳言了?”
鐘如松搖頭。
“那就沒事,去政協也好,都是全國數得着的商人,你接觸接觸。”
鐘如松望向車窗外的眼神收回來,平靜道:“爸,我想下去,去南方的城市,那裡正在搞經濟,前途不可限量。我學的是經濟學,本來就适合去搞市場經濟,我不想在再被困在辦公室裡加班寫材料。”
“你什麼時候起了這樣單位心思?”鐘老二怒目而視,捏着拳頭強壓情緒。
鐘如松知道他剛愎自用,也不準備說太多,隻道:“市委常委會昨天下午開的會,會議紀要是我連夜趕出來的,今天上午簽章印發,已抄送各相關單位了。我不用去政協了,不出意外,三天後我會拿着我的人事任命去羊城經濟特區,擔任發展和改革統計局的一把手,相當于平調。”
鐘老二不可置信般扭身看着這一個一慣聽話的小兒子,瞪大了眼看着他,好半天才氣得揚起巴掌狠狠抽在他臉上。
鐘如松露出一個我就知道會着這樣的表情,甚至扶正了眼鏡笑了笑,揩去嘴角的血絲後望向他的父親。他已決意要離開四九城,并脫離鐘家,但在臨走前還是決定多一嘴。
“爸,鐘家樹敵太多,兒孫輩都沒有特别能拿得出手的。唯一的曲典也早在幾年前就和鐘家疏遠劃出界限了。我要走并不是因為大廈将傾,而是覺得沒意思透了,明明是上不了台面吃不了大席的家族,還硬撐着想趁國策分一杯羹……”
“你閉嘴,在老子面前都敢胡說八道,你是覺得京市的那張破紙老子追不回來,改不了嗎?一個兩個稍微有點能耐都不知道姓什麼了,老子還沒死呢,沒我你們蹦哒不起來!”鐘老二的巴掌又揚起來,眼見着要落下去被妻子攔住了。
“兒子都這麼大了你還說打就打,他這樣明天怎麼去上班?同事得笑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