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十二月冷得出奇,天色忽然就不太對,陰沉沉的還霧氣蒙蒙,似是在醞釀着第一場雪。
一個身形颀長的男子着一件鉛色的大衣,足蹬過腳踝的黑色皮靴從吉普車上下來站定。男子擡眼看了看天空,然後繞到車尾打開後備箱,将裡面的禮品成箱地往下搬,副駕駛的姑娘跟着笑意盈盈地跳下來,對着男子道:“要不要進去坐一會兒?”
有住家的保姆出來搬東西,男子斯文儒雅地笑了笑,推了下鼻梁上的平光鏡,淡淡開口道:“不了,還有點事要處理,就不進去了,天冷,你快回屋吧。”
姑娘依依不舍,走一步回頭看三眼,想到什麼似的又跑回來,男子已坐進車裡正要挂檔,餘光瞥見人影時,腳卻猛地踩下油門,車子蹿了出去。
女孩子跟着車跑了兩步,大聲喊道:“程骁,記得給我打電話。”
吉普車一溜煙就不見了。
待行至主路他落下半扇車窗,從口袋裡摸出煙盒,熟練地抽出一根放在嘴裡含着,又反手從上衣口袋裡掏出打火機點上。
煩躁不耐的心情被稍稍撫平。
他單手扶着方向盤向左打了半圈,車子朝着北城的宅子駛去。
不過半刻鐘,他來到一處五進五出的大宅院前。鎏金的空白匾額高高懸挂在正門上,兩扇朱漆大門三米多的高度,壓迫感十足。
他停好車走下來,發現一旁還停了輛黑色的皇冠雅閣。
大門一側的小門被人從裡頭推開,探頭看了眼,客氣地問道:“是程同志嗎?”
程骁颔首。
“這邊請,葉少等候多時了。”
程骁跟着人往裡走,院子裡布置得講究極了,穿過二進院的時候看到了仿照蘇州林園布置的山景水路,待繞過抄手回廊後走上湖心,這裡棧了深色的玻璃幕牆,俨然一處冬日賞雪垂釣的好去處。
他甫一跨進門,葉鼎便瞧見他了,沖他笑道:“程骁哥來了,等你好一會兒了。來,領你認識個新朋友。”
程骁已瞧見了那個漂亮得無可挑剔,卻又一身書卷氣息夾雜着病氣的男人。
他安靜地端坐在案前,三十左右,像古卷軸畫裡的探花郎。
葉鼎笑道:“這位是原零二三兵工廠的負責人,盛家長子長孫,盛世,盛總經理。”
“這位是我骁哥,别看他斯斯文文的,三軍大比武三年榜眼,不過上個月自己轉業回來了。旁的英雄都是沖冠一怒為紅顔,我骁哥更勝一籌,為了抱得美人歸,放着部委的工作不幹,跑去趟拟戰局的渾水了。”
盛世聞言站起身來,不動聲色地打量他,溫善得體的笑着調侃道:“哦,拟戰系統啊,這是要娶鐘家還是齊家的姑娘?”
葉鼎開始煮功夫茶,慢條斯理地解釋着,“齊明雪,盛世哥可還記得,有一年春節在北D河拜年,一個小姑娘彈琵琶被主席誇了一句,後來被文工團破格錄取了,還得了個花名,琵琶公主。骁哥相看的就是這位,聽說雙方都很滿意,好事将近啊。”
盛世并不記得這些,但仍笑着誇贊道:“想起來了,是個漂亮又有氣質的小姑娘,與程骁兄弟倒是般配。”
程骁斯斯文文的外表極具欺騙性,莫名就叫人覺得他是個有風骨講原則的好人。
他脫下大衣挂在一旁的紅酸枝衣架上,還覺得有些熱,便單手解開襯衫領口的第一粒扣子,轉業還不夠久,身上的軍旅氣息仍在,舉手投足間都帶着刻闆與嚴謹。
盛世微微眯起眼,莫名想起淩峥嵘來,這兩人某些方面是真的像極了。
程骁落座,狀似無奈地笑道:“葉鼎是個好同志,除了喜歡誇大其詞,别的都很優秀。”
盛世亦笑着,卻沒再說什麼。
葉鼎搖了搖頭,啧了兩聲,“程骁你的嘴還這麼損,要不是披着一副好皮囊,多半要打一輩子的光棍。”
說着話的空檔,茶香四溢。
葉鼎不用人在跟前忙活,小房間裡九他三人。他是東道主,于是熟練地用開水過了遍小茶盞,拿過夾子夾着擺好後倒了兩小杯遞過去,口吻尋常,好像手裡的是什麼到處可見的茶葉。
“母樹大紅袍,嘗嘗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