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圖南想念海雕國的咖啡,那會兒泡在實驗室的日日夜夜全靠它撐着。她起身往裡走,準備再看一眼數據就回去睡覺。
李羅天滿臉欣慰之色跟在後頭,他樂觀地想,橙色區的天很快就要亮了,勝利自然也不遠了。
時間就這麼一點點從葉片的縫隙裡漏下天光,一晃眼就是一天,一個數據一算就是幾天。這期間不斷有項目人員回來,陸陸續續的,約莫着回來了二十多人,至少涉及十幾個專業領域。
房子不夠住就搭簡易房,高低床,排着隊洗臉刷牙上廁所,食堂擺餐用搪瓷臉盆裝,人手一個紅星搪瓷缸,打飯的小戰士不客氣地連菜帶飯塞得滿滿當當。
煤球爐悶着火,炊事班排了班,24小時有人值守,确保時時有熱水。他們夜裡從實驗室出來頂着一身疲憊燙個腳,喝一缸煨着火熬得軟爛的糙米粥,裹上軍大衣倒頭就睡,竟覺得幸福極了。
管他外頭炮竹聲聲,桃符豔豔,風雪揚旗,号聲震天,他們偏居山坳與世隔絕,睜眼閉眼都是熱愛的事業,精神的高度滿足遠比物質優渥更感到滿足安心。
但顯然,唯心主義當不了藥,又冷又幹的氣候很多人都不适應,咳嗽聲此起彼伏。實驗室的幾個女孩子一商量,決定去最近的鎮上買棉花回來縫被褥,做棉襖棉褲。
孟圖南也覺得很好,于是四個人約着挑了個豔陽高照的日子搭車出門了。
趁着她三人挑選布料的時間,孟圖南去了趟新華書店,她買了些素描紙和筆記本,還看中了一支英雄牌鋼筆,但價格太高了她消費不起。
待太陽斜過屋檐後幾人碰面吃了個飯,然後又搭車往回趕。
得益于她們采購的棉花,這裡的十幾口子不分男女,隻要有空就撚着根套被針瘋狂縫縫補補,隻求能讓這簡陋的環境多一些暖意。
他們自救的同時,于一個連陰天裡三輛解放大卡拉着攪拌車打樁機嗚嗚地駛來,幾個戴着紅袖章的迷彩服的人湊在一起指點江山後便在圖紙上畫了一個圈,接着是一聲吆喝開班組會。
一月份的天,冷掉的饅頭比狗頭都硬,更不提凍土,但他們幹土木的風風火火開始挖起了基坑。幾十米的塔吊車上晝夜亮着探照燈,周圍的山林樹水照得纖毫畢現。
第二天又來了一輛吉普車,嚴司令帶隊,沙副手主持工作,獨立團的戴軍陪同再加上賴在司令部辦公一周多的淩峥嵘,全擠在一輛車上,呼吸都是煙臭味。
沙副手胖,樂呼呼地率先坐了副駕,嚴司令隻好擠在後座,加上淩峥嵘快突破一米九的身高,以及剛作訓完一身汗臭的戴軍,嚴司令覺得自己到底是好脾氣了,應該在坐進來的時候就給他倆踹下去的。
淩峥嵘蒙着眼,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抱臂靠在座椅上,剩下戴軍可憐兮兮地拽着扶手将自己的壯碩的身子闆縮了又縮。
待來到臨時搭建的實驗基地後,甚至連善于吃苦的這些軍人都覺得這裡的條件過于艱苦了。
就連戰俘集中營都不至于十個平的土坯房裡擠四五個人,一張桌子共用,衣服全塞在尿素口袋裡。因為常年陰暗不見光,又不通風,屋子裡彌散着悶濕的潮氣,嗆得人鼻子癢癢的,連打十幾個噴嚏都是小事情。
徐老和孟圖南一早就被車接走了,說是約了242廠的人去看現場。
蘇雲鶴在實驗室忙得不可開交懶得應酬,餘下的人基本都在軍大衣外頭套一件白大褂,神色匆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看到他們來了也沒什麼表情,擦肩而過的時候甚至皺着眉頭嫌棄他們礙事。
嚴司令他們隻好站在黃土地裡,風一起,沙塵灌的滿嘴滿鼻孔都是。
由于都沒有能下腳的地方,嚴司令他們在參觀了食堂,寝室後自覺地退出來往基建方向去了。
按照上報計劃,整個基地工期預計一個半月建成,包含一幢三層宿舍樓,一棟含地下室的五層實驗樓。還有用于小型焊接等幹活的地方則專門設計了八個跨度的廠房。
這份設計圖紙徐老和孟圖南優化過,考慮到後期頻繁又密集的實驗和試飛,還格外劃了一公裡外地勢平緩視野開闊約兩千畝的空地,至少四千米長的跑道和若幹停機坪。
這是個大工程,但好在工期可以分階段實施,待天氣好了再建後續的項目不遲。
嚴司令看完現場非常不滿意,将工程兵團的團長叫來談話,團長下了軍令狀,考慮到水泥冷凝和養護的周期,當即保證二十九天内完工。
雖然還是不稱心,還想再快點,但事物發展的客觀規律在這擺着,已屬不可抗力的範疇,就是斃了這個團長也無濟于事,嚴司令隻得這樣拍闆。
一天的時間很緊張,隻夠走馬觀花般盡量去填這個物質極度匮乏的基地。到臨走的時候孟圖南還是沒回來,淩峥嵘說什麼都不肯蒙眼跟車回去。
嚴司令氣得照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腳,但到底拗不過他,隻好幾人待在堆滿了資料的會議室幹等着。
物資有限,誰都沒喝一口水,吃一粒米。數九寒冬的天氣,凍得手都伸不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