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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正嗜殺嗎?
曾經舒敬以為他是厭惡殺人的,每次出任務都繃着一張臭臉,他生的周正,不笑的時候端莊穩重,令人看一眼就會從心底裡覺得可靠。
隻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孫正骨子裡就是蔫壞又悶騷的人,讨厭規矩與束縛,聰明又逆反,家裡也是真的降不住了,這才送給國家的。
慶幸的是,他倆都遇見了淩峥嵘,一個纨绔裡的匪首,一個生來就是高人一等,碾壓旁人的存在。他對任何事都遊刃有餘,輕松碾壓你的智商,摧毀你的意志,武力降伏你的對抗,聰明人千千萬萬,但聰明又殺伐,文能提筆作報告,武能跨國追繳毒販,敢用高射炮把飛機轟下來的人物,整個三軍又能找出幾個來?
所以舒敬和孫正對他是心服口服的,也真是如此,慕強之人亦學強,潛移默化之下,卑劣的陰暗的暴躁的嗜殺的劣根性都學着淩峥嵘那般用一張皮相掩了去,釘在靈魂深處,換一個斯文的得體的禮貌的淡漠的樣子過這靜好的歲月。
可今日,當孫正親眼瞧見了舒敬所遭遇的非人的恥辱,那不堪的本性猝不及防冒了出來,原本想暗中調查礦井下是否有人的,但殺的念頭一冒出來就止不住了,待他回過神時,手裡已像提牲口那般将光屁股的男人掐着脖子舉起來了。
葛珠被掐得血氣倒流,一整張臉都漲成了豬肝色,但任憑他如何掙紮,孫正都隻冷漠得看着,像看一個死物。随着他手指不斷用力,葛珠甚至能聽見骨頭被擠壓後發出的脆響。
直到戴軍闖了進來,他飛快掃了眼現場,呵斥住身後的隊員散開,自己上前一把按住孫正的手,急得嗓子都劈叉了,“别弄了,天大的錯也得留着命,别忘了淩師長的話,還要他的口供呢。”
“死不足惜。”孫正的話從牙縫裡擠出來,“大不了我賠他一命!”
“你賠得起嗎?”戴軍給奄奄一息的舒敬收拾好扛在肩膀上往外走,心在滴血,臉上是壓抑的怒氣,他和舒敬雖隻是打打牌鬧一鬧的交情,不如孫正親密,卻也是實打實的戰友!
他咬着牙道:“這事捅出去搞不好就是軍民不和,屠殺百姓!你就是不為你自己,你也要想想那十個來救他的戰友吧!你叫他們背着這個罪名上軍事法庭嗎?蹲幾年局子再回家等死嗎?”
孫正怔了怔,眼底的戾氣散了些,将人往地上一扔,拿起一塊破毯子将他卷吧卷吧,拽死枸一樣把人拖到門外頭。
戴軍扛着舒敬已站在院子外頭,旁邊還站着三個鼻青眼腫的三個年輕人,餘下的至少三十多個枯柴朽木般的男人們透過一扇釘着鋼筋的小窗冷眼看着他們。一眼掃過去俱是灰蒙的臉,死氣沉沉的眼珠子,麻木和絕望已将他們的靈魂都降伏,叫他們看到無人看管也不敢往外走一步。隻有斜靠在茅房裡的人,耷拉着眼,目光死死盯在破毯子裡露出來的那條腿上。
這壓抑的氣氛很快被孫正雷霆般不容置疑的聲音打破,“那個高個子留下,其餘的人都押到井口。”
小連長扛着大捆麻繩紅着眼跟在後頭,這些打手足有八個之多,甚至還在屋裡發現了自制的土炮和手雷,他們沒有細搜,看到就當沒看到一樣,隻抓人不動物。
大塊頭的打手們都被廢了手,嘴裡塞着破布,極不配合,小連長下手也重,三兩下就把鬧得最厲害的兩個彪形大漢打得尿失禁。
孫正暫時将葛珠扔在一口旱井旁,正在善後處理痕迹時隐約聽見枯井旁有窸窸窣窣的輕響,混雜着金屬蓋子開合的動靜,響一下停一下,極怕他發現。
孫正勾了勾唇角,居然有地洞?這是意外之喜?他飛快地留了個暗号,然後順水推舟地直起身子。
假意看了看四周,嘴裡小聲嘀咕道:“這些人辦事就是不可靠,什麼都要操,唉,我得看一眼。”孫正說着大步往院子門口走去,出乎意料的是,他僅差兩步就踏出門檻時,貓一樣輕的腳步聲來到他身後,緊接着就是硬邦邦的東西抵在他的後腦勺上。
孫正擡起雙手的同時,眼皮子往下耷拉,掩下那抹帶着得逞的,飽含戾氣的笑意。不能屠殺百姓,但如果不是百姓呢?如果這些人有槍呢?
戴軍大步流星走在最前面,餘下的偵察兵們押着人來到井口,此時孟圖南已把發射裝置連接好,正在做最後的檢查工作。淩峥嵘和楊清帆在旁持槍戒備着,遠遠看到他們過來都是一驚,目光落在戴軍的肩膀上。
一瞬而已,淩峥嵘幽深的瞳孔一縮,握槍的手臂血脈偾張卻極力克制着,他開口嗓音像淬了冰一般冷硬,“帶舒敬先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