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意思？”

“你拍照會縮在角落，留白給後面的人嗎？”程骁不再理會他，抱着一兜冬果梨大步往大樓裡走。

陶九思也不是個蠢人，自然知道照片的布局不合理，但秉持着甯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念頭，總覺得多查查，細緻些總沒錯。是以，他可以承認自己急功近利了，但絕不認可程骁這個想撬同志牆角的壞份子說得都對。

他三兩步追上前，陰陽怪氣道：“程副處，你這種逆向思維是源于聰敏還是為了無罪反推？就你這種辦案能力可以開班授課了。”

程骁矜貴得哼了聲，似笑非笑道：“陶處長用不着諷刺我，我知道你心底裡瞧不上我的作為。但我實話不瞞你，執意轉業來這，我本就奔着她來的。”

唯有真誠可破一切。陶九思被他理直氣壯的話吓得沉默了好半晌，“你，你這人，戰友妻，不可欺，天底下難道就沒有别的好姑娘了嗎？”

“當然有，但世上隻她一個與我同生共死過。”程骁下意識摸了下臉，斯文英俊的臉孔上是帶着幾許病态的笑意，眸子裡是晦暗的黑色浪潮，天知道要忍下将她關起來的念頭需要多強大的意志力，程骁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他之所以沒有做什麼逾矩之事，無非是她所剩餘生不多，他不喜歡死氣和怨怼，他更好奇這個美麗的身軀裡究竟蘊含着怎麼樣強大的能量，會給這個社會帶來怎樣的震撼！

引雷，呵，連她的想法都這樣神秘有趣。

“陶處，你會愛上一個對你保持戒心，懷疑你作為的人嗎？”

陶九思輕歎口氣，不無無奈道：“淩峥嵘已居師長之位，他的枕邊人怎能背景複雜，來曆不清呢？我倒覺得淩峥嵘是個男人，必然拿得起放得下，現在調查清楚好過倉促結婚，萬一小姑娘真的有問題處置起來也容易得多。”

“誰說不是呢，呵，現在處置與他無關，他還是一師之長，日後前程似錦。連感情的事都能算計得這樣清楚，他定然是個成大事的人。”程骁勾着唇角，眯起眼眸望向遙遠的天際，想到什麼般神色恍惚略有些走神，“可世間安得兩全法？他有選擇的權利，難道孟圖南沒有嗎？她不是金絲雀菟絲花，事實上，她的心智遠超常人，海雕國的紙醉金迷都迷不住她的眼，區區一個淩峥嵘又算得了什麼？”

他的笑臉英俊熾烈，從斯文的假面裡破殼探出棱角。“她所圖之大，隻怕陶處難以想象。”

“看不起誰呢？”陶九思揉了揉鼻子不滿道：“搞科研的不就這些事，造武器，搞裝備，還能圖啥？”

程骁沒有回答，輕蔑的态度讓陶九思很是不爽，他故意刺激他道：“故弄玄虛，我就問你，淩峥嵘不行，那你就行了？萬一她真有問題我看你怎麼辦？劫獄？”

“陶處聽說過五四年就出台的退休政策文件吧，這麼多年拖拖拉拉陸陸續續又出來好幾個，針對的是哪些人呢？”程骁一本正經地看着他，“自然是針對淩峥嵘老爺子那樣的老紅軍和開國功臣呀，雖然他爺爺去了北D河療養院上交給國家了，但我家老爺子還在占着高位不作為就很不合适。”

“如果孟圖南真的有問題，可以用我家老爺子換，他用一輩子的功勳去北D河上交國家，我辭職下海。”

陶九思隐約窺見前面走着的高大背影中竄出的一小撮火焰，那種無法抑制的，興奮到極緻地隐忍，“能光明正大得将她囚在身邊……”

後面的話聲音太小太輕，似喟歎般被風一吹就不見了蹤迹。陶九思緊走了兩步還是沒聽清，卻扭頭瞥見了他俊雅析白的面孔上殘餘的一抹偏執的陰翳暗色。

陶九思的心髒咚咚咚地劇烈跳動着，走廊的頂燈再次照在他臉上時什麼都沒有了，程骁斯文的面皮上維持着極淺淡的笑意，溫良恭儉讓，端的是世家子弟的風範。

來到孟圖南審訊室門口時正趕上換班交接，兩個女同志壓低了聲音碎嘴子道：“剛第三戰區的淩師長來過，小姑娘全程都沒看他一眼，啧，現在的小姑娘可真傲氣，連淩師長都看不上。”

“我那天還趕上過她放狠話，小丫頭可厲害了，淩師長被怼得一愣一愣，寒着臉走的。啧，沒想到又來了，真是個好男人，專一癡情，還受得住話，要我家那口子啊，聽到我叫他滾，他能氣得一蹦三尺高。”

“你要生了她那張臉，你拿刀架他脖子上他都不得滾。”

“啧，我要生得那麼漂亮我還要他呀，那男人能從這排到京都，随便挑個有錢有勢的我這輩子還用努力嗎？”

真話往往難聽卻振聾發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