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個難得陰雨天,雨水沖刷掉連日來的燥熱,帶來一絲清涼。
去上班的路上,檀頌目睹了一場慘烈的車禍。在一個十字路口,騎電動車的人闖紅燈,與一輛正常行駛的轎車相撞,坐後座的小孩兒被大力甩了出去,遭到另外一輛來不及躲避的貨車碾壓。
檀頌到這裡的時候,車禍已經發生,她站在人群之外,看着孩子的父親不顧自身的傷勢,連滾帶爬到孩子身邊,顫抖着将他抱起。
那位父親應該是痛到了極緻,仰天痛哭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兩個人渾身是血,被雨水沖刷,似乎染紅了整個十字路口。
路口圍滿了人,有人對着那父親指指點點,罵他活該。
檀頌握緊雨傘,轉身,快步離開了那個路口。
……
許是看見了那場車禍的緣故,檀頌工作時有些心不在焉,腦海裡總閃出血水順着路面的紋路蜿蜒流淌的畫面。
好不容易把手裡的工作做完,她躲去衛生間,用冷水洗了洗臉。
也不知道這個辦法有沒有用,但總歸腦子是清醒不少。
下午,她跟何奇去十一樓的包廂送餐,到達指定包廂門口的時候,檀頌看見宋秦和另外一位西裝革履的男人在門口交談,見她們推着餐車走過去,兩人幫忙推開包廂的門。
包廂内空間很大,延續九洲國際一貫低調奢華的裝修風格,正中央擺放了一張能坐三十人的大圓桌,此時,桌邊坐滿了人,正推杯換盞、談笑風生。
檀頌目光輕輕略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靳司珩。
沒辦法,在一屋子男男女女裡面,他的長相和氣場是最突出的,讓人想忽視都難。
但看得出來,他興緻缺缺,有人與他搭話,他很少回應。
像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原本垂眸傾聽别人講話的男人忽然擡頭看過來。兩人的視線一觸即離,檀頌背過身,去忙自己的工作,她大半張臉隐在口罩後面,不知道光憑露出來的一雙眼睛他能不能認出來。
坐他旁邊的人端着酒杯向他敬酒,靳司珩捏起酒杯,與對方碰了碰,他面上雖是笑着,但笑意不達眼底,帶着股不易察覺的疏離。
将做好的甜點擺上桌時,檀頌發現了另外一個熟人。
陶鎮。
此刻陶鎮正與旁邊的人聊得熱火朝天,完全沒有注意到她。
檀頌不動聲色地環顧了下四周,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滿屋子的人,年齡看起來都與她相仿。
她是真沒想到,陶鎮所說的同學聚會居然在她工作的酒店舉辦。
下意識的,檀頌把口罩又往上拉了拉。衆人寒暄期間,不知道是哪位,毫無任何征兆的,提到了“明棠”這個名字,“司珩,你現在和明棠還有聯系嗎?”
說話的人是個男人,坐在靳司珩對面,與他隔着整張桌子,所以說話的時候提高了聲音,滿桌子的人都安靜了下來,就連檀頌也頓了下。
有人提起來,其他人也順着話茬繼續說:“對啊,高中的時候就屬你倆關系最好,天天粘一塊兒,我們都以為你倆談戀愛了。”
靳司珩靠着椅背,姿态懶散,聞言,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檀頌,然後才慢條斯理地回答:“沒有。”
有人附和:“也是,當時她姐姐發生了那樣的事兒,明棠估計也沒臉跟咱們聯系。”
“铛”的一聲,瓷器與桌面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音。
坐在附近的人皺眉擡頭,不滿地看着檀頌,檀頌低眉順眼,說道:“抱歉。”
這時,就聽坐主位的男人哼笑了一聲,擡眼看向說話的那人,拖着腔調說道:“高建巍?我記得沒錯吧。你,好像是叫這個名字吧?”
他笑着,說出口的話帶着明晃晃的惡意:“恕我直言,你這樣的人都能有臉坐在這裡,可見這個世界本身就挺惡心的。”
說到最後,他竟然還問對方:“你說對嗎?”
叫高建巍的男人被他當着衆人面這麼嘲諷,除了笑得比較勉強之外,沒有任何反應。
其他人面面相觑,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有人出聲打圓場。
檀頌跟何奇的工作做完了,兩個人一起離開包廂,後面的事檀頌就不知道了,等進了電梯,整個空間隻有她們兩個人的時候,何奇忍不住跟她八卦:“好想知道那個叫明棠的是誰嗳,大老闆居然這麼維護她,阿檀姐,你說會不會是大老闆喜歡的人啊?”
檀頌心裡裝了事兒,盯着電梯門出神,也沒聽清她說了什麼,直接冷淡回了句:“不知道。”
高建巍。
她細細回憶了一下這個名字,回到後廚之後才猛地将這個名字和記憶裡某張臉聯系到一起。
這人就是陶鎮口中的那個大哥,以前上學的時候就是個混子,仗着家裡有錢,整天不務正業,組建小團體,帶着一群小混混欺負别的同學,算是校霸那一類的。
檀頌剛轉去一中沒多久,被他帶人堵過一次。
那天正好是放假前一天,當天不用上晚自習,檀頌和另外三個同學要打掃衛生,所以比别人走得晚一點兒,後來她獨自去倒垃圾,被人捂住嘴扯着校服衣領拉去了學校廢棄的儲藏室。